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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宗楠佯裝聽不懂,笑著攥住他手腕。這是他近些時日新養成的習慣,總愛將他的手腕握在手掌之中:「月止的意思是?」
怪就怪羅月止小時候被父母逼著讀了太多聖賢書。羅月止瞅了他一會兒,就在嘴邊的葷話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人善被人欺。」羅月止咬著牙小聲道,「等以後尋個時機,該向鄭遲風那廝取取經,問問厚臉皮是如何鍛鍊出來的!」
他們二人今日來安養院,其實是有些正事要做。
羅月止此時的心境已然發生了一些變化。
若是變法本身不合時宜,自斷前路,羅月止自然幫不上什麼忙,那燦如天星的煙火,也就眼睜睜瞧著它消散了。
但若是有人在背後作梗,故意以風言風語毀人前途,作亂作到了輿論這個層面上,羅月止便絕不會袖手旁觀。
朝廷不查,他就自己去查。
「當然不是我親自查。」羅月止笑眯眯同趙宗楠道,「公爺產業遍地,手下能人頗多,連那西北蕃部散播謠言、妄興兵亂的賊人都能挖個乾淨,比我有本事多了。我不亂動,只給你舉薦舉薦人才可好?」
趙宗楠側目:「什麼人才?」
皮蔥兒已經在安養院做了好幾個月的工。
他身上那股油滑勁兒,在禪院薰陶之下已然消退了幾分。如今見了羅月止,甚至還有幾分彆扭和拘謹。他搖頭道:「我不要你的賞錢……就當是償還之前的恩情。」
「你欠了我的人情。可大街小巷那些遊手好閒的少年人,卻沒欠我的恩情。」羅月止抬抬下巴,讓倪四將銀兩塞進他懷裡,「前些日子清除朝臣造反謠言,又不止你一個人出力,這錢豈是你說不收便不收的?」
皮蔥兒自知說不過他,推也推不過,心煩意亂地抱著「工錢」,也不看人:「沒事我就繼續忙去了!」
「著什麼急。」羅月止又叫住他,「有個更好的差事,你願不願意做?」
從方才進了門開始,皮蔥兒便一直沒敢往趙宗楠身上看,此時終於忍不住掃了一眼,飛快移開視線:「什麼差事?」
羅月止回答道:「這位是延國公府出來的大官人,手下正需要人才,遊走在街巷之間收集消息,做懲惡揚善的好事。你是個機靈的孩子,孤身一人拉扯弟妹盡心盡責,又懂得知恩圖報,這好差事方才有機會落在你頭上。你年紀還小,只做苦力並非長遠之計,跟著這位倪四郎君,識文斷字、拳腳武功……能學到諸多本事,未來不可限量。你願不願意?」
皮蔥兒愣愣瞧著他,半天沒反應過來。
趙宗楠終於開口說話:「我能要各式人才,卻唯獨不要軟弱之人。」
皮蔥兒登時呼哧呼哧喘起氣來,努力把泛紅的眼眶憋得沒了顏色:「我……我不軟弱!」
倪四瞅了趙宗楠一眼。
趙宗楠輕輕頷首:「收下吧。」
當今支持新法的官員,各個都是才華橫溢的文人,平日裡書信往來、賦詩作曲,墨寶傳的滿天下都是,浩浩蕩蕩不可斷絕。
有些人背地裡能以篡改信件、造謠生事的方法干擾新政,素材簡直是浩如煙海,取之不盡。
有了第一次,便少不了第二次。
幾日之後,羅月止又將鄭遲風叫了出來。
既然如此,又為何要坐以待斃呢?
第198章 突破之處
鄭遲風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是不是糊塗了?這個要緊的時候,反而要做諸位官人的字帖?」
鄭遲風連連搖頭:「按你的說法,正是有人模仿字跡方才惹出的禍端,怎麼反倒將把柄往他們手上送?」
羅月止反問道:「只要今後諸位官人還要寫字、還要通信,偽造字跡之事就絕對無法斷絕。難道從今往後都全都作那鋸嘴葫蘆,退避三舍不成?」
他繼續問:「就算你能忍得,那蘇子美、蔡君謨可能忍得?歐陽司諫又如何能忍得?」
鄭遲風頓了頓,到底沒找出反駁的話來。
「便是要號召天下人都來模仿新政君子的字跡,徹底攪亂這潭水。」羅月止道,「索性都要流傳,不如我們親自出馬,堂堂正正擺開陣勢,以立風氣。」
「縱使政敵之中,擅長模仿字跡的人手段有多純熟,倘若人人都可習其字,這銳不可當的一把劍便成了廢鐵,如此輕易就能摹寫,偽托之書便再沒有人會信。」
鄭遲風琢磨半晌,上下打量他:「我怎麼聽這造勢的法子,頗為熟悉……」
羅月止打斷他:「你覺得可行麼?」
鄭遲風捻開手中摺扇,半晌後笑道:「劍走偏鋒,我就欣賞你這股魄力。」
「還有更刺激的。」羅月止莞爾,「我要你大張旗鼓去做這件事,親自站出來振臂高揮,告訴那些暗中謗人的宵小,莫要藏頭露尾,他們要作偽誹謗,便給他們這個機會,直接來抄。敢不敢?」
鄭遲風愣了愣:「小員外,你是當真不心疼我……這是要我以身飼虎,去做個活生生的靶子啊?」
「我說過了,只要我身在京中,有關諸君的謠言,絕不會在京中盛行過十日。」羅月止靜靜盯著他,面色難得鄭重。
「鄭寺簿,敢不敢同我賭上一場?」
鄭遲風往日行事浮浪,想要散播他的謠言易於反掌,實在是個再好用不過的靶子。
他此時站出來公然反擊,高調至此,怕是誰都忍不住要對他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