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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各自撰寫文章,一邊埋怨交差不易,一邊又生出些無法言說的感慨來。
古語說懸壺濟世,普渡眾生。
可若是眾生懵懵懂懂,不通其義理,唯有醫者自說自話,又何談「普渡」呢?
如今百姓欠缺的並非多麼精湛高深的醫理,而是最樸素、最基礎的醫藥常識。
報紙上刊登所謂「醫學雜論」,任哪個醫者看了都覺得瑣碎平常,是入門時就背得滾瓜爛熟的常識。
可百姓卻不一樣,那些知識對他們來說,乃是珍貴無比、新鮮無比,甚至有澄清謠言、未雨綢繆的作用。
故而有人發出感慨:「報上刊登百字,可抵數名良醫。」
這話絕非誇張,當真說到了好些人心坎里。
……也說到了歐陽永叔的心坎里。
他放下手中的《開封日報》,終於開始反思,自己之前怒火中燒之時,是不是真的對那羅家小書商產生了什麼誤會?
自發組織起如此文章,推廣醫學,開啟民智,這樣的人,當真會和呂黨「同流合污」嗎?
……
又過數日。
富彥國出使一月有餘,終於功成返京。
聽說是晏相公親自騎馬,在城門迎接這位女婿凱旋。兩人未入家門,順著御街往北,徑直從宣德門入了皇宮面見官家,與兩府重臣共議邊事,直至夤夜方歸。
深夜的富家,兩個女兒都已經睡著了。
富彥國早年間去陝西清查劉平冤案,長途奔波,腿上落下了病根,如今舊症復發,走起路來頗有跛腳。
晏純寧獨坐廳中,身邊點著燭火微光,她見富彥國風塵僕僕地歸家,又看他步履遲緩,便大抵猜到了他身體的狀況,忍不住伸手去迎。
晏夫人當面未曾說些什麼,只是後來偷偷躲起來哭了許久,也不敢叫他看到。
羅月止聽完蒲夢菱的轉述,心裡格外不是滋味。
他總覺得這樣的人物,這樣的品行,便該傳唱出去,受天下人愛戴。
可此番出使,有關宋遼外交,若被西夏細作探聽到了消息便是極為不妥,故而只能按捺下來,隱忍不發。
羅月止長長嘆了一口氣,只道大賢無名,大浪無聲。
但好在憋悶幾日,他終於有了個對「偶像」直抒胸臆的機會。
富彥國聽聞家中小女險些夭亡,夫人也受到驚嚇,兇險非常,趕緊專程向蒲家娘子道謝。
蒲夢菱實話實說:「其實富公要謝的另有一人。」事前,是那保康門羅小員外托她對富公家眷多多關心,救命的人參丸亦是他相送,不過碰巧派上了用場。
富彥國聽完感慨良多。
他此次回京,接風宴席規模不大,只不過邀請了幾個相互熟識的同僚與好友小聚。
而其中一張請帖,便再不計較什麼官商之別,堂堂正正送進了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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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阿止終於要開始獲得君子黨認可啦!
第155章 滿席胡話
當世士大夫宴請客人,有個不成文的習慣:發到各家的請帖,不僅要寫明受邀者的名姓,還經常順帶把其餘賓客羅列一番。
歸根結底,這是多年黨爭催生出的習慣,沒辦法的事。
朝中局勢一天一個變化。
最近誰和誰不對付,誰又和誰鬧了矛盾,幾無常理可循,主人家就算再怎麼謹慎,也難免產生疏漏。
主人家糾結不下,索性破罐子破摔,提前將客人名單公示於眾,親疏遠近叫他們自己掂量。
收到請帖的賓客,若發現名單上有不願見的人,呈托信使送回一封手書,借個「身體不適」的由頭迴避開便是。
也省得政敵見面,分外眼紅,在別人家席面上吵吵起來,鬧得誰都不好看。
故而羅月止收到富家的請帖,第一反應便是翻閱受邀賓客清單。
他順著第一列讀下來,果不其然見到了歐陽永叔的名字。
羅月止心裡有了數,合起請柬,高聲叫來阿青,讓他即刻打包起赴宴的禮物。
自從假度牒案告破,鄭遲風便明面上同富弼站成了一派,此次受邀,自然提前發現了羅月止同在賓客之列。
他知道羅月止之前從沒見過富公,更與歐陽司諫有些「小誤會」未曾澄清,放衙之後特地繞了個遠路,打算去保康門接上羅月止,兩人再一道去富家。
羅月止畢竟是全場受邀的唯一一位商家子,如今這微薄官身,還是拿自家生意、真金白銀換來的,保不齊人微言輕,在席面上難以自處。
由他來引薦,也省得這小員外尷尬。
羅月止全沒想到他能有這樣的細心。
御史府的車架已經停在面前,羅月止也不與他客氣,吩咐夥計們將禮物往馬車上搬,自己鑽進車輿中與鄭遲風同坐。
再與他說話的時候,語氣較之前遠多了幾分親近。
鄭遲風好奇問道:「可真是腰纏萬貫的小員外,出手好大陣仗……你這大包小包的,都帶了什麼?」
羅月止坦然回答:「酒。」
鄭遲風點頭:「還有呢?」
羅月止低頭整理衣袖:「沒了。」
鄭遲風驚奇:「沒了?全都是酒?」
當今士大夫自持身份,按常理來說,就算是參加宴席,賓客相送的不過是書畫筆墨,飲食類的禮物大都送茶團,身價清貧的客人,帶著首新詩登門便也算全了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