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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字的行楷也是行雲流水,秀巧自然,稱得上一句才華橫溢。
羅月止看得喜歡,卻沒找見題詞人的題名與章刻,便開口問道:「錢叔父,這扇面真是氣度靈秀,看了叫人神情氣暢,怎麼卻不見作者署名?連個標記也沒尋見?」
「嗐……要什麼標記。」錢員外聽他這麼說,忍不住笑起來,擠得兩隻熱得泛紅的臉蛋子圓鼓鼓的,話里的舒坦藏都藏不住,「這是我老錢自己給自己塗著玩的!」
羅月止睜大眼:「嚯!」
「賢侄你看你。」錢員外高興得雙下巴都擠出來了,上目線看人,隔著桌子推了羅月止一把,「你忒會哄人高興了!」
「哪兒是哄人。」羅月止雙手把扇子抵還回去,「侄兒從不打誑語,這扇面的筆力意趣,真真稱得上品。難怪我父親與您玩得來,我如今算是徹底明白了。您是真人不露相啊!」
「說起我與你父親相識,那都是四五年前的舊事了。我那時候在新宋門附近路過,正巧碰見你父親接了天清寺的單子,在給寺廟畫壁,那人物形容、風格筆法,真的是……嘖嘖,一見傾心啊!」
錢員外眯著眼睛回想,長長嘆了口氣。
「我有時在想,就合該是你父親,能積攢下銀錢來,白手起家,養活你們這一大家子。他若當真潛心畫技,憑藉他當年的天賦,成為當世名家亦不是什麼難事啊!」
「可沒辦法。商賈繁忙,錢帛所累,天下皆是網中人。」錢員外嘖嘖,「我猜你父親並不願叫你從商,好侄兒,是也不是?」
「才學不足,枉負親恩。」羅月止微微低下頭,小口喝茶,「如今我也只想著不給家裡添麻煩。若能幫爹爹的忙,減輕他的負擔,便是萬幸了。」
「好侄兒,我雖認識你時間不長,第一面又鬧了個不愉快,但現下來看,你確是個好孩子。」錢員外道,「我見你必是個心裡有主意的,便不多嘮叨了。你只需記得行商亦如做人,需得秉持道義,不失本心,才可不叫這烏雜的俗世把你囫圇個吞沒了。你可明白?」
「就像錢叔父腰纏萬貫、富埒陶白,扇底卻依舊有『露頂灑松風』。」羅月止點頭。
錢員外搖著扇子,滿意地笑起來。
「有悟性。」
第11章 娘親心事
羅月止在老錢畫店呆了半日有餘,將店裡的裝潢布置、庫中畫作盡數查驗了一個遍。
他向錢員外借來了那個引他進門的夥計阿厚,凡有不知道的,便逐一細問於他。
錢員外知道阿厚在夥計里算是個伶俐的老人,從開店起便跟著幹活,也算是放心,只叫阿厚好好伺候。
羅月止查完所有畫作,在隨身攜帶的本子上記了幾筆,便叫阿厚差人把東西重新收拾回去。
阿厚應下了,轉頭要和其餘人一起搬畫軸,卻被羅月止攔住。「阿厚留下,你還得跟著我呢。」
阿厚放下袖子,問羅月止:「郎君還有什麼吩咐?」
羅月止小聲道:「跟我忙活一天辛苦了,羅郎君帶你逛街去!」
阿厚隱約猜到羅月止和東家一樣,也是個生意人,卻從未見過這樣的生意人。
但他也沒啥可說的,工作時間裡逛街,擱誰誰不樂意?故而老老實實跟在羅月止後頭走了。
羅月止年輕,兩人年紀相仿,再加上羅月止沒什麼架子,阿厚伺候得很放鬆,倒真像是輕鬆出來逛街的。
但隨羅月止一家一家逛過去,咂摸咂摸羅月止走進過的店鋪,阿厚逐漸明白過來了:「羅郎君……」阿厚低聲問:「羅郎君是在探軍情呢吧!」
羅月止笑盈盈看他:「阿厚何出此言呀?」
阿厚低聲同他說:「我看羅郎君進的店,不是書鋪子、就是畫鋪子,要麼是兼賣文房墨寶的,總之和我們東家的生意脫不了干係,您這不是刺探軍情是什麼呢?」
「商場如戰場,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羅月止贊同他,「阿厚『刺探軍情』這個說法聽著誇張,實則妥當。」
阿厚被他誇了,忍不住得意,美滋滋走過兩步後又好奇追問:「那,郎君可刺探出什麼結果來了?」
「阿厚覺得,剛才我們進的那些鋪子,和錢員外的畫店比如何?」
阿厚想都沒想便答道:「那自然是沒我們鋪子金貴,裝潢點飾,差得十萬八千里了。」
「可經營情況又如何呢?」羅月止接著問。
阿厚這次停頓了一會兒,不知道怎麼說,只一句:「比我們鋪子好太多了。」他不得其解,撓撓頭髮:「怪事情,這些店鋪方寸大小,陳設也簡單,卻有那麼多人逛游,我們家那樣金碧輝煌,跟天上仙宮一樣的地方,怎得他們反而不去了?」
「仙宮是仙人居所,哪裡是凡人高攀的。」羅月止笑道,他轉身往回走,「走吧,回店裡去。我都餓了,不知道你們東家把我借過來,晚飯管是不管……」
羅月止借調畫店第一天,日落戌時過後才歸家。羅斯年這樣的小孩子早都睡了,但青蘿竟還醒著,安安靜靜托腮幫子坐在門口,等著給羅月止開門掌燈。
羅月止看這么小個丫頭,大晚上獨自坐在門外頭,心臟嚇得都漏拍子了,趕緊把她拉起來:「丫頭膽子太大,這附近燈火都沒有,你自己坐在門階上,被人擄走了都沒人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