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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月止郎君放鬆些,我又不是食人不吐骨頭的饕餮,能當場把你拆吃了不成?那點心很是清淡爽口,為茶坊招牌,你用下便是。」
羅月止現在看他就像在看一隻故意折騰人的大尾巴狐狸,覺得自己被他「玩弄」了,又沒有證據,正是心情不愉快的時候。這還跟趙宗楠客氣什麼?一口把點心吃了。
……清甜可口,柔滑綿密,果然是上品。
羅月止不吱聲,舉起筷子又吃了一塊。
「這就對了。」趙宗楠笑著看他,自己也把玉筷拾起,「月止這樣才有生氣。朋友之間便應當如此。」
羅月止嘴裡鼓鼓囊囊的,不同他說話。
為了逼他破防,真是什麼招都敢使,還學他寫肉麻小作文,也忒是個奇葩了!!
詭計多端的直男,說得就是他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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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趙宗楠:(笑眯眯)肉麻詩朗誦,我同月止學來的,效果如何?
羅月止:已經不是青出於藍的程度了!!造孽啊!!
第34章 三成真心
羅月止時至今日方覺看透了趙宗楠底細。此人表面上光風霽月,實則是個悶騷,背地裡能說善道,嘴上全沒個把門的。
與這樣的人相處,自然也有相應的辦法。羅月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至少在這僻靜的茶坊閣子當中,真就不跟他客氣了,只當對面坐的是個腰纏萬貫的普通人,自己該吃吃該喝喝。
這正合趙宗楠的意,便也放過他,再沒有故意說些讓人辨不清真假的肉麻話。
羅月止同趙宗楠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但滿打滿算,這還是第一次兩個人都沒有其他安排,可以安安靜靜、隨心所欲同對方聊天說話,想說多久都行。
趙宗楠受到母親蒲夫人的影響,精通藥理、茶道,連同桌上的各式果子茶飲中有什麼養生奧妙都盡數分明。他今日好像尤為主動,以桌上的各色飲子茶果為例,不急不躁同羅月止慢慢講起養生之道來。
他不像那些半瓶水晃蕩故意炫耀的「懂王」,別家小孩開蒙識字用的是《蒙求》《千字文》,他開蒙時看的是蒲夫人親自送進後宮的《傷寒雜病論》《神農本草經》,對這些是真的懂,醫藥典故信手拈來,溫聲軟語說得頭頭是道,讓羅月止這個中醫門外漢都能很好理解。
羅月止這一趟算是漲了大知識,聽得聚精會神。
趙宗楠提臂挽袖,夾起一塊薑絲杏脯,又一次親手放到羅月止碟子裡:「如今春夏交替,正是要多食性溫之物,辛酸二味皆為適宜。這道杏脯恰逢時令,月止可多用一些。」
「我知道。」羅月止笑著背誦道,「養性延命錄有云:春宜食辛,夏宜食酸,秋宜食苦,冬宜食咸。這是官人剛剛講過的,我記得真切。」
趙宗楠莞爾,他方才有意提起杏脯,就是有意要試探羅月止有沒有認真聽他講話:「我之前就有所察覺,月止果真是有些超乎尋常的本事,可謂過目不忘,過耳成誦。」
羅月止被誇得飄飄然,忍不住炫耀了一下,低著頭,語氣卻飄飄搖搖升到半空中去:「慚愧慚愧,這是兒時便有的本事。不然也不會被叫去童子試,舉家搬到東京來。」
趙宗楠看羅月止笑眯眯坐在對面,驕傲自得,像只被人順毛順舒服的小狐狸,不禁靜靜多看了他一會兒。
羅月止恰巧低頭去看那杏脯上的紋路,對此目光無所察覺。正待說話,卻聽耳邊傳來絲竹之聲。羅月止抬起頭往閣子外頭看:「是有樂工過來了嗎?」
趙宗楠未曾收回目光,視線落在他側臉輪廓上:「這家茶坊每月初一、初三、初五、初十、十五、二十會請樂工奏樂,是謂『掛牌』。今日初五,確是該有樂工掛牌的日子。」
羅月止點點頭,目光看向閣子外半透明的薄紗屏風,確實見到有位身著山茶粉裙的娘子坐在樓閣當中的矮台之上,影影綽綽,正在撥弄琴弦。
她彈奏的是七弦古琴,音色深沉含蓄,寧靜致遠。這木製的樓閣似乎有些特殊的吸音講究,琴音迴蕩,竟成珠玉落盤、流水淙淙之聲。
羅月止凝神聽了片刻,笑著輕聲道:「真好。是《天風環佩》。」
趙宗楠也放低聲音:「月止懂琴曲?」
「人生無聊,唯有琴與棋。」羅月止回答,「讀書是讀不成,我作畫如何官人之前也見過了,到頭來沒什麼別的本事,只能下下棋,聽聽曲兒,不然這輩子還有什麼樂趣呢?」
「那月止覺得這位樂工技法如何?」
「技法不敢說,但意境上,確實把《天風環佩》琢磨透了,弦樂入耳,果真有仙人扶搖,環佩相擊的浩渺。」
」是嗎。」趙宗楠抬頭叫閣子外伺候的人,「倪四。」
倪四稱是。待外頭的樂工娘子古琴曲終,倪四走到樓閣中台之下,躬身捧上一封銀子:「主人賞樂工娘子三十兩白銀,請娘子笑納。」
羅月止咂舌。趙宗楠出手夠大方的。
他說話之間,有點自己都沒覺出來的酸味:「聞曲聲賞美人,官人好風雅。」
「這位娘子既得月止賞識,便應得獎賞。」趙宗楠低頭飲茶,「我是想叫月止開心。」
羅月止忍不住注視趙宗楠片刻。
趙宗楠笑容如常,問他怎麼了。
「官人方才說有三成真心,我想知道是哪三成。」羅月止當然知道這句話不夠慎重,本沒打算問的,卻堵在喉嚨中咽不下去,只能脫口而出,「官人對待其他好友也是這般行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