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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士們看他們的態度,以為國子監對這件事也沒有如何重視,不過是個半死不活的清閒項目,隨便敷衍敷衍便算了,正好樂得拖稿,自然不會認真配合。
羅月止自然明白其中款曲,但未曾出言責罵,只是想了個看似無關的辦法。
他從國子監借了助教們平日慣穿的儒衫,叫這些夥計們穿在身上,又讓他們手裡拿著同一材質的本子和筆,每人衣襟上別了一顆木牌,上面端端正正寫著「國子監記者」五個字,木牌下面還綴著鮮紅色的紅綢,看起來異常顯眼。
他們看不懂羅月止要做什麼,也不好明面上反抗,只是聽話照做。
這些年輕夥計來之前,便聽了自家掌柜的囑咐,知道這份差事不用多麼上心,懶散糊弄一下便可以了,就算認真去做,對自己也沒有什麼好處。
但也是忒神奇。自從換了衣服,別上了木牌子,他們再登門拜訪的時候,這些新科進士的態度竟然好了很多,無不對他們尊敬有加,甚至還主動給他們上茶水,閒閒散散地寒暄幾句。
這讓夥計們在心中產生了別樣的情緒,飄飄忽忽的,漸漸覺得這份工作並沒有掌柜之前說的那樣無聊無益,反倒叫人怡然得很。
仿佛隨著這身衣裳、木牌上的五個字,自己的身價都水漲船高,已能同這些榮獲天恩的新科進士平起平坐……
不知不覺之間,他們的工作態度也一改之前的鬆散,更加認真起來,催稿進度想慢都慢不下來。
等他們回過神的時候,資料竟已整理得差不多了。
待到最後一份採訪報告上交完畢,羅月止將儒衫和記者胸牌收回,他們摸摸空空如也的胸口,不約而同有些悵然若失的意思,恨不得進士再多些,工作再久一些才好。
羅月止莞爾,毫不吝嗇對這些年輕人的誇獎。
並說道:若今後還有類似「記者」的活計,還得拜託各位「有經驗的老人兒」不吝援手,鼎力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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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羅月止,一個非常擅長策反的柔弱小商人。
第129章 新科軼事
採訪按期完工,夥計們各自回家復命。掌柜們將他們叫來詢問做事的情況,本打算聽一些羅月止手忙腳亂的笑話來當作下酒菜,沒想到一眾夥計吭哧吭哧憋了半天,只憋出「挺好的」三個字,工期也沒有落下。
手到擒來的下酒菜長翅膀飛了,任誰心裡也不快活。
一名叫做孟天慶的GG坊掌柜臉拉得尤其長。
這遭本就是他牽頭出的主意,如今被羅月止抬手之間便化解乾淨,麵皮上掛不住,找由頭訓斥了夥計們一通,好歹算出了口氣。
孟天慶罵了夥計還不算完,連帶著在背後把周雲逑也啐了幾句,說他是個油滑的老猢猻,素來同他們不是一條心,見面的時候說得比誰都投緣,結果轉頭便去奉承那毛都沒長齊的小行首,忒不是個東西。
周雲逑可不管這些,如今誰風頭正盛惹不得,他心裡跟明鏡似的,也知道羅月止同樣是個聰明人。
果不其然,這幾傢伙計各回各家,只有周家傢伙計復命之時,捎帶來一份羅月止專門準備的禮物,說是要感謝周雲逑的心意。
禮物是只巴掌大小的龍舟,富麗錦繡,奇彩紛呈,通體有絨,似是用羊絨氈制的。
周雲逑一時沒看懂,問夥計這是何意,羅月止有沒有帶什麼話過來。
夥計答,羅掌柜說了,這叫做友誼的小船。
周雲逑哪兒聽過這說法,不由失笑:「羅邦賢文弱老實,生出個兒子倒是風趣得很,有顆七竅玲瓏心。」
王仲輔一邊整理手中的文章,一邊隨口問道:「月止這樣做,難道不怕傷了行會中的和氣?」
坐在他對面的羅月止,從堆積成山的手稿中露出一雙眼睛來:「孔聖人有雲,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就是要顯出區別才好。我畢竟占著行首的位置,若為求一團和氣而忍氣吞聲,日後少不得遭人掣肘。有些話不必明說,按這樣的程度提點一下,應當是剛好的。」
王仲輔也笑起來:「月止這一年多長進頗豐,有時都叫我認不出了。該把你待人接物的縝密勻一些給亂水,我過段時日出京赴任,也能放的下心。」
柯亂水也從文章中抬頭,看起來頗為無辜。
「我們亂水這樣就挺好,多可人憐。」羅月止笑著給他遞茶水,照顧他就跟照顧吉祥物一樣。
……
這次借著製備學報的機會,羅月止一行人不僅收集了新科進士的文章,還多加採訪,網羅來不少進士們的軼事,其中有好的,也有些不好的。
就比如說,他們從好幾位進士嘴裡都聽到了同一件事:
今年狀元的選定,其實曾經歷了一番波折。
今年科舉的主考官,是任職館閣校勘、知諫院的歐陽永叔,他帶著一眾評卷官日以繼夜地判卷,多加商議,原定王安石為榜首,王珪第二,韓絳第三,楊寘第四。
而這原定為第四名的楊寘其實極富才名,已連拿兩次榜首,既是解元也是會元,就差殿試一個狀元,便能「連中三元」,獲得科舉以來素難達成的曠世成就,藉此聞名天下,甚至名垂青史,成為後世學子楷模。
彼時成績未經官家複查,尚未出榜,楊寘借著晏相公的關係聽來小道消息,聽說歐陽修已評完了試卷,判王安石排名第一,而自己排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