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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仕途前程,如何不搏?」
幾日之後,長垣縣中,李人俞突然犯了胃疾。
似乎是清晨一位信使離開後不久,他就疼得直不起身子了。
這是他授官之後得的新毛病,發作起來便難受得要命,渾身盜汗,乾嘔不止,沒半日都頂不過去。
白桂憂心忡忡地照顧著,給他煮了杯荸薺甘蔗水。白桂捧著湯盅,低著頭,放輕了聲音同他說道:「這是羅二哥兒前些日子特意送來的方子,說是對健脾和胃有奇效,主君您疼得厲害,趁熱……」
誰知李人俞聽了這句話臉色更白了些,好似掙扎著想擺脫某種無形之物,揚手就將甘蔗水打翻在地。
白桂嚇了一跳,喃喃叫他:「主君……」
李人俞深深埋著頭,讓他出去。
白桂猶豫。
李人俞繃緊了肩膀:「出去!」
李人俞獨自呆了一個時辰,心腹方才疼得弱了些,起身執筆,臉色蒼白。
羅月止之前南下公事,曾將書坊交給他經營過一段時間,羅氏書坊中的《雜文時報》《開封日報》《妝品月刊》皆經他的手操持。
就在那段時間,他聽說了許多事。
大理寺主簿鄭遲風家有一位女娘,叫做鄭甘雲,曾以「雲中君」為筆名,在女子刊物中大放厥詞,點評朝野內外之事。
她似乎曾經寫過一篇尤為忤逆的雜文。
其名《論女科舉》。
羅月止一個大男人,平日裡對妝品面藥一竅不通,而《妝品月刊》發刊前後,正是陶國夫人的侄女蒲夢菱入京的時候。
他們此後更是私交甚密,常有往來。
蒲夢菱曾多次到鄭家赴宴,聽說與那鄭家兒女亦是相交甚篤。
此乃,突破之處。
李人俞手指抖得厲害。
最後一個字落筆,筆鋒停駐良久。
墨跡在信紙上散開,暈作烏黑的一團。
第199章 搜尋信件
盛夏時候,長垣縣丞李人俞以身體不適為名,告了幾天假,與夫人孫茺兒上京來探親。
他如今是朝廷命官,既非因公入京,便住不得官衙館驛,只是靜悄悄住進了當初等待授官時租下的小宅子。
羅月止提前兩日才收到了來信,差人緊鑼密鼓將宅子收拾出來,來不及拆洗的被褥都換了新的,另給院兒里配了幾個小廝。
羅月止道:「也不早些告訴我要來,收拾得這樣倉促。若叫舅母知曉了,還以為我故意怠慢呢。」
李人俞道:「不妨事,什麼地方都住得。」
孫茺兒瞧了自家夫君一眼,忍不住將話接過來:「我看這院子乾淨得很,有勞兄長掛念。就是怕姑母家勞心費神的,方才安安靜靜地來,沒想到還是添了麻煩。」
「哪兒的話。」羅月止笑著領他們出門,「眼看晌午了,先去家裡吃頓接風的餐飯,邊走邊說……」
李春秋聽說李人俞這段時日腸胃不調,便拜託家裡的廚娘做了好些滋補的藥膳。
羅邦賢舊疾又有復發的苗頭,這段時日都臥床不起,將李人俞叫到屋裡瞧了一眼便罷了,沒有跟他們一同用飯。
李人俞從羅邦賢房中出來,看著安安靜靜等候在門外的羅月止,隱隱有種知覺,仿佛這一對兒讀書人不像讀書人、商賈不似商賈的父子鬧了什麼彆扭似的。
羅月止察覺他的目光,笑著抬頭問道:「怎麼了?」
李人俞嘴唇動了動,到底沒問出口:「沒什麼。」
中午這頓接風宴吃完,按照羅家的老規矩,要撤了席面煮水飲茶。
說話間的功夫,羅月止叫人提了十餘只小箱子來,摞在地上足有半人高,說是給孫茺兒拿的妝品面藥,瞅著箱子上的徽記,皆是桃花妝鋪所出。
「我不大懂這些,聽旁人說,都是受京中女郎喜愛的款式,用起來也比別家溫和些。」羅月止道。
「娘親用了也覺得挺好,是吧?」羅月止一邊說話,一邊瞧著李春秋,熟悉他語氣的人,隱約能從中聽出幾分討好來。
孫茺兒乃是李家剛過門不久的新婦,自然聽不出其中的不同,只是連連擺手:「二哥兒早先便送了太多貴重的禮物,我們這趟是請安來的,怎麼能反拖了一車好東西回家?」
李春秋聽聞此語,拉過孫茺兒的手:「好孩子,自家人相送便收著吧。你這表兄長無妻無子的,只剩下手上錢帛多,就該拿來照顧自家人。」
羅月止聞言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
李春秋不再管同坐的郎君們,拉著孫茺兒聊了幾句瓶瓶罐罐的閒話兒。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同桌而坐的李人俞竟然也對妝品的事多問了幾句,還囑咐孫茺兒的侍女裳秀替夫人記一些,莫辜負了羅家二哥兒的好意。
羅月止見此情形,嘴角往上翹了翹,語氣似是揶揄:「早些年還一個勁兒嚷嚷著先立業後成家,拖著不樂意成親呢。現在倒是對茺兒體貼起來。」
羅月止舉起茶盞同他碰了碰:「很好……知錯能改,為時未晚。」
李人俞低垂著眼睛。「表兄說得是。」
孫茺兒瞅了自家夫君一眼,臉頰紅撲撲的,高興都掛在了眉眼上。
李人俞迎上她的目光,頓了頓,方才移開視線:「我們大抵會在京城呆上半個月,機會難得,便想著叫茺兒出去走走,散散心。但到底是人生地不熟的。若有幾個好相處、懂行道的女娘為伴,也能叫我放心得下。表兄人脈最廣不過,能否為她舉薦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