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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了,也就這兩天的事。」羅月止不住地揉頭皮,小聲吸氣,「娘親就算不喜歡我做這生意,也不至於暴力鎮壓啊……」
「誰暴力鎮壓。」李春秋抿嘴笑了一下,「去吧,早去早回。你爹爹午睡還未醒,這兩日精神頭都不太好,你就不用去屋裡看他了,生意要緊,該做什麼便做。」
「娘親方才還說家裡一切都好。」羅月止這下顧不得裝可憐了,「爹爹這幾日難受得狠嗎?我明日便差遣醫士來家裡給他看看。」
「醫士昨天便來過了,說無甚大事,只開了幾副藥。多靜養、少勞作,無非就是提醒他要注意這些。」李春秋回答,「你現在知道扛起一個家有多難了,把事情一項一項照顧完全,已經是個天大的難題。」
「我前些日子忙昏了頭。」羅月止有些愧疚。
「這不是有娘親在。」李春秋拍拍他後背,把他往外推著走,「是難題,就得大家一起來扛。我看你之前那樣,恨不得將所有事都大包大攬在自己身上,這不就等著累垮呢?有幫手就要用,有責任就要給大家分,這才是娘想告訴你的道理。」
知子莫若母,她其實早就看出羅月止的逞強。
很少有人同羅月止講這樣的話。
前世深夜一個人熬夜加班熬到胃都在抽痛的時候,也從沒有聽過什麼「責任可以給他人分擔」這樣的安慰。
他感受著母親護在自己背上的手心的溫度,突然覺得有點感動,又有點委屈,直到到書坊附近才緩過勁兒來。
原來家是這樣一個讓人心裡又酸又暖和的地方。
……
「郎君今日氣色看著可不是太好……」
書坊里,茹媽媽笑得有些勉強:「昨天晚上是我們思慮不周,未曾照顧好郎君,還望郎君見諒。」
羅月止覺得她態度不太對,側目看了她片刻後笑道:「茹媽媽怎得突然如此之生疏,還專門跑一趟過來。我原想著昨天晚上喝到不省人事,舉止有誤,該是我去小甜水巷走一趟賠罪才是,怎得茹媽媽反倒親自過來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茹媽媽不僅自己過來,這單生意最後要簽的幾張契子、還有項目尾款,茹媽媽竟都備至妥當給他送上門來了。
羅月止都有點恍惚,心說咱干GG這麼些年了,哪兒見過這樣作風的甲方,這也太主動了點吧?
北宋年間,乙方竟然這麼好當嗎?
「之前秋娘子就同我念叨過好幾遍,說茹媽媽最是直率,是風月場上難得的敞亮人,今日這一回,我當真是心服口服。」羅月止笑道,「都叫我受寵若驚了。」
「郎君哪兒的話。您幫我們出了這樣大的風頭,宣傳效果如此之好,盡心盡力,這都是應得的。」茹媽媽不僅帶了契子和尾款,還從身上掏出只紅盒子,裡頭放著一隻雕刻福字與雲紋的銀如意,品相頗佳,難得一見,估摸著市價得有五六十兩往上。
羅月止不動聲色,看了一眼銀如意,笑著問茹媽媽這是何意。
茹媽媽這才終於說了實話。
其實是趙宗楠一大早派人過來,將羅月止遺落在小甜水巷的行李都打包好了,房間也叫茹媽媽退了。
茹媽媽理解到他的意思,這才緊趕慢趕登門拜見,順帶也將羅月止的行李包裹都親自送上門來。
她把銀如意往羅月止方向推了推,話沒有說透,只道:「這段時間有眼無珠唐突了貴人,又叫羅郎君這樣辛苦,實在過意不去。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望海涵。小小禮物,不成敬意,只希望與郎君交個朋友。」
羅月止愣了愣。
他很少在外人面前袒露負面情緒,故而沉默片刻後,還是笑著收下禮物。他知道,只有這樣才能叫茹媽媽安心,這件事才算過去。
否則這就算是「不給面子」,別說做朋友,日後去小甜水巷興許都得被人繞著走。
「等過段時間,有空了,請郎君去樓里做客。」茹媽媽寒暄片刻,起身道,「郎君保重身體,莫要相送。」
「那您慢走。」羅月止便真的不送了。
待茹媽媽走了一盞茶時間後,羅月止取過紅盒子,垂眼看著盒中那隻精緻的銀如意,表情並不能稱得上高興,反倒有些沉鬱。
阿虎近些天長進頗多,都會察言觀色了,開口問他:「少東家生意做得順遂怎麼反倒不高興?難道是契子哪兒出了問題?」
「我沒不高興。就是心裡頭覺著彆扭。」羅月止回答,「總聽人說狐假虎威,如今攬鏡自照才發現,原來自己被人當成了那隻狐狸。」
阿虎半懂不懂,接過羅月止手裡的紅盒子。
「把它放起來吧。」
阿虎以為羅月止今天得好好休息一天的,結果他這位少東家好像一刻都坐不住,坐在書坊里休息了不過半個多時辰,便撐起身體,又叫著阿虎陪他出門去。
兩人一路往北,轉彎路過大相國寺到了東街,直接登進松風畫店的門。
後續的周邊設計,羅月止仍需要同錢員外商議。
說來也是幸運,羅月止今日並未與他說好,但錢員外碰巧在店裡頭。
錢員外看他臉色通紅,說今日天氣還挺熱的,羅月止怎得突然親自跑上一趟過來,趕緊差人送冷飲上來。
錢員外道,花魁娘子的肖像畫交給了緣松社那幾位郎君主筆,其中正有柯亂水,已經定好了畫像時間。今天下午緣松社那群郎君還約好了來松風畫店碰個頭呢,羅月止這一趟來得也是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