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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鋪著白色軟綿的狐狸毯子,並擺了五六個圖案各異的軟枕,軟枕前方,端坐著一位令人望塵莫及的女子,正是他的妻。
看到他的到來,對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而後,迤邐綿軟的身姿朝著身後軟枕上一靠,直接閉目養神了起來。
眼不見為淨。
顧青山直接上了馬車,隔著一方矮几,直接在安陽另外一側落座。
安陽身旁,侍女蕉月正在恭恭敬敬、默不作聲地調試著安陽身後的軟枕位置,末了,又取了薄毯搭在了安陽身上,再將帘子掀開,外頭綠雲從車下遞了束桃花進來。
蕉月將桃花接了過來,抱在懷裡,落下帘子,而後不知想起了什麼,又將帘子一把掀開,朝外看了一眼。
車簾外,那抱著包袱的女子緊緊貼在了馬車旁。
蕉月復又將帘子落下,看了顧青山一眼,繼續默默將懷中桃花分揀了起來,這時,顧青山忽而開口道:“你暫且下去罷。”
雖不曾挑名道姓,不過蕉月手微微一頓,似有些不滿,不過礙於對方渾身不怒自威的氣勢,到底將頭一低,看了榻上安陽郡主一眼,恭恭敬敬小聲回道:“是。”
蕉月剛下去,這時,車簾外車夫忽而恭恭敬敬的請示道:“郡主,是回——”
然而話才剛一起,便見那原本閉目養神的那雙美目忽而緩緩睜開了,只直截了當道:“郡主府。”
壓根沒有第二個選項。
車夫靜候片刻,不見其他人反對,立馬道:“是!”
如此這般,馬車才終於啟動,直接朝著郡主府緩緩行駛了起來。
身後綏靖見狀,立馬驅車緩緩跟上。
話說安伯侯府門前安靜,待繞過街角,進入主街,街道上熙熙攘攘,各路叫賣聲混合著喧囂人群的噪雜聲,一片熱鬧景象。
馬車裡卻靜悄悄的,與車外的喧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闊別三年,夫妻二人首度相逢,與猝不及防相比,與陌生生疏相比,更令人難以招架的是滿室的尷尬和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氣氛。
安陽郡主與顧青山二人的婚事是當年由太后欽點指婚,明面上太后為寶貝外孫女安陽費心費力親選的一門天造地設般的絕配婚事,實則知道內情之人明了他們二人的促成是一場明晃晃的政治婚姻。
顧青山的父親顧帥守護北境二十餘年,在北境掌軍三十萬,當年顧青山九歲便隨軍遠赴北境歷練,遭陛下忌憚,最終以“孝順老太君”“聖心不忍”“代父照料”為由,將十四歲的顧青山從北境召喚了回來,放在皇家學院悉心培養。
明為培養,實為質子。
後顧青山日漸長大,他品學兼優,在一眾皇子及世家子弟中猶如鶴立雞群,文韜武略,樣樣出類拔萃,出生武學世家的他武技暫且不論,就連在文上,竟也破天荒的一舉高中探花,震撼滿京,可謂有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超群絕倫,越發令陛下忌憚不已。
最終,在陛下的苦心盤算下,給顧青山賜了一樁完美無缺的婚事,將整個大俞最尊貴無雙卻毫無靠山的人選——安陽郡主賜給了顧青山。
安陽身上的政治色彩,聰慧如顧青山,如何會體會不出來。
故而兩人的結合從一開始的時候就註定了牢固卻不牢靠。
尤其,成婚之前,二人之間的交集並不算太多。
而成婚次日,安陽還癱軟在床榻上酣睡未醒時,那顧青山便已毫無留念的直接撒手離去了。
二人從成親開始至今,說過的話超不過一個巴掌,加上分別三年,自然算不得親厚。
安陽甚至有種尚未曾出過閣的錯覺。
或許,這也是對方並不怎麼顧及她的緣由之一罷。
如今冷不丁從天而降,還給了她那麼大個臉,安陽能夠喜出望外才怪,能夠隱忍不發,已是她活了整整十八年,並在宮中,在太后的親自教導下,學了整整十八年宮規能夠恪守並保持到最好的修養和禮儀了。
哼,能過就過,過不了,至少還有她的郡主府傍身。
這是成親三年來,安陽最大的感受和底氣。
是以,也甭妄想她會伏低作小,溫柔小意。
於是,在安陽吩咐完車夫後,便又自顧自的繼續閉目養神了起來。
整個馬車裡靜得詭異。
直到馬車行駛了一段距離後,車前有孩童亂跑,車夫緊急拉起馬繩嘴裡高喊一聲:“吁——”
馬車有短暫的停留。
車身明顯輕輕一晃。
安陽終於忍不住重新掀開眼皮看了一眼。
這時,身側的顧青山也終於側眼朝她看去,淡淡開口道:“無妨,你可繼續睡。”
安陽聞言,目光直直看了他一眼。
或者……瞪?
視線卻只停留在對方堅硬的下巴上,瞥了一眼,便匆匆收回了。
顧青山迎上她的視線定睛看去,卻並沒來及捕捉到她的視線,正好目睹她美眸輕輕一瞥,哪怕此刻她高高在上,面無表情,也掩飾不了那雙眼下的含情凝睇,百媚叢生。
向來坐懷不亂的顧青山定定看了安陽一眼,沉吟片刻,難得主動開口問道:“這些年……可好?”
聲音平淡尋常,像是敘舊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