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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道:“你若有礙,皇祖母如何走得安穩。”
赫連瑞摟著懷中的柔軟,輕輕的說著。
他放輕了聲音,唯恐音量大上分毫,便驚擾到了她似的。
一邊說著,一邊憐惜的摸著她的後腦勺,近乎貪婪的索取著闊別三年的這抹熟悉的氣息。
話一落,卻見懷中之人一動不動,沒了反應。
赫連瑞垂目看去。
三日三夜滴水未進,死撐著不曾合眼的安陽,終於在這一刻,在熟悉的人懷裡放心的卸下了心防,輕輕閉上了眼。
她一直撐著,用力的強撐著,好似就是為了撐到赫連瑞歸來的這一刻。
她才安心。
終於,人……睡著了。
赫連瑞心下一松。
接到皇祖母薨逝的消息後,他沉痛萬分的同時,最最放心不下的人便是瑟瑟了,唯恐她……撐不住。
偌大的皇宮,她徹底孤身一人,再無了任何依靠。
他幾乎是快馬加鞭,日行千里,一路馬不停蹄狂奔回來的。
直到此時此刻,唾手觸及到眼前的這片柔軟,赫連瑞揪了好幾日的心這才徹底的安心下來。
一時,將懷中之人小心翼翼地打橫抱了起來,正要親自將安陽送回興慶宮歇息,一如往常,卻不想,此時眼前一道高大的人影微微一晃,徹底擋住了前方的去路。
赫連瑞一抬眼,便見一道身著白色喪服之人橫攔住了他的去路,沖他緩緩道:“多謝殿下照拂郡主。”
頓了頓,又淡淡道:“還是將內人交還給微臣罷!”
這道聲音十分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
這道身影十足高大,甚至比赫連瑞還要高大些許,因逆著光站著,以至於他整個人被光影環繞,一眼望去,竟讓人辨不清他的具體面目。
只能看到他的那雙眼十分漆黑,像是深井裡的漩渦。
話一落,來人將手一抬,做接替的動作。
仿佛沒有商量的餘地。
赫連瑞頓了片刻,很快將人認了出來,是顧無憂!
安陽成親當晚,赫連瑞在將軍府門外守了一夜,次日天還沒亮,赫連瑞便已赤紅著雙眼直接離京了,甚至比顧青山還出發得更早。
雖知安陽早已嫁做他人婦,可是三年不歸,一切仿佛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直到此時此刻,美夢初醒。
生生將他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生活中來。
靈堂里所有人全部都在側耳側目聽著看著這一幕。
皇祖母的棺槨前——
赫連瑞抿緊了嘴,渾身僵直,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小心翼翼地將懷中的那片柔軟送到了那兩條結實又頎長的手臂上,幾乎還不曾鬆手,便見那兩臂膀早已先一步將懷中之人輕輕緊鎖住了。
卻在馬上橫刀奪去之時,赫連瑞仿佛有些不舍似的,竟收緊了手臂,不舍鬆開。
漆黑的雙眼驟然一抬,瞬間裡頭一抹鋒利的目光筆直射出。
顧青山抿著唇,那雙狹長又黝黑的鷹眼一動不動的盯著他,少頃,只緩緩道:“有勞殿下了。”
話一落,他雙臂略一用力,懷中的那片輕燕瞬間從對方懷中消失,落入了他的懷裡。
顧青山用力的抱緊了懷中的妻子,看了赫連瑞一眼,隨即緩緩轉身,一步一步,正如那日他親自抱著妻子奔赴宮中而來時,又一步一步抱著離去。
赫連瑞一瞬間,只覺得整個懷裡空落落的了。
他立在原地,目送著顧青山的背影越走越遠,越走越遠,直至踏出靈堂,消失在了殿外,雙手握緊成了一個拳頭。
這時,身側的赫連毓輕輕拉了下他的手。
赫連瑞一低頭,便見自己的胞妹赫連毓仰著頭紅著眼看著他,赫連瑞心頭一窒,終於轉身跪下,將皇妹攬入懷中,跪在了安陽的位置,代她替皇祖母守靈。
整整二十七日後,宮中這才撤幡去白,朝堂這才日漸重升,不過半年之內,宮中依然禁葷禁樂,皇子皇孫們需得為太后守孝半年。
話說自那日從宮中回來後,果不其然,安陽郡主便大病了一場,病情洶洶,來得迅猛又兇險。
一連在病榻上纏綿了整整倆月,都不見大好。
是那種仿佛被抽走了主心骨,整個世界轟然倒塌後的迷茫和贏弱,是那種整個精神上靈魂上的消耗,加之天氣漸冷,於是整整兩個月,安陽郡主都在無恙居養病,幾乎沒有再下過榻半步。
聽聞郡主不好,宮中還曾特特遣人來將軍府慰問過。
這才讓顧青山第一次親眼“見識”到了,郡主自幼身子孱弱的傳聞淪為真實的事實是何等的模樣的。
在此之前,他只聽說過。
然而他回京那半年來,郡主看著只覺得仿佛與旁人無甚異處,就是身子略嬌弱了些,規矩多了些,以及在床榻之上……無力承受了些,故而對於那些傳聞,同當年在皇家書院念書時,她時不時告假的印象一併漸漸淡化了。
直到此時此刻,這兇猛又猛烈的病情一經到來,顧青山這才第一次切身體會到,她的身子原來遠比自己想像中要虛弱許多許多許多,也比傳聞中更要虛弱許多許多許多。
連續不斷的高燒,一燒便是大半個月,身子滾燙,日日夢魘不斷,吃什麼便吐什麼,幾乎鮮少有清醒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