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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時常生病,這一躺便是這麼久,其實她們這些侍女們早已輕車熟路了。
當年便是她感染天花時,眼前的這幾個全部都是隨身侍奉她的,當年皆是隨她一道從鬼門關里闖回來的。
所以,這些年安陽一直慣著這幾個。
說是婢女,實則是自幼同她一同長大的玩伴們。
看著齊刷刷的幾個“小哭包”們,安陽眼裡忍不住微微一熱,道:“這些時日辛苦你們了,瞧瞧,綠玉,蕉月兩個的小臉都瘦了一大圈了。”
安陽作勢去捏綠雲的臉,卻不想,手上無力,只有些抬不起來。
綠雲見狀,立馬去抓她的手,將她的手握在心裡頭,又是哈氣又揉捏。
這時紫黛忽而上前道:“這些日子就連大人也……也日漸清減了不少……”
紫黛意味深長的說著。
安陽聞言神色一頓,是啊,她方才瞧見了,他也瘦了不少。
她這磨人的身子,害不少人跟著擔憂了。
太后過世,雖事發突然,不過卻也早在意料之中,太后自兩年前身子便漸漸不好了,拖到現如今,其實已算是拖得久的了。
那日,隨顧青山一道入宮拜見那日,安陽心裡便已有了不好的預感。
可是,縱使心裡早有預料,可當那喪鐘敲響的那一刻,她依然覺得痛徹心扉,整個心都跟著被剜走了似的,心裡空了一大截。
就像是賴以生存的水源,或者空氣被抽乾了,抽走了。
那一刻,她甚至都想跟著皇祖母一道走了。
又或許是,她沒能送皇祖母最後一程,連最後一眼都沒能見著,甚至沒有在她老人家臨走前說過話,便又覺得自己被生生拋棄了似的。
她知道,老太太知她身子不好,怕她守在跟前接受不了她老人家離逝的事實,這才早早將她打發出了宮,卻不知,越是如此,安陽越發有種皇祖母依然不曾離去的錯覺。
如今,大病一場後,看著眼前一張張鮮活的面孔,安陽終於忍不住撐了撐身子。
情緒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想不開,便永遠深陷其中,如何都走不出來。
一旦想開了,便又瞬間覺得一身輕了。
或許,她這副模樣,是皇祖母最不願看到的。
她若有個好歹,便白費她老人家一片苦心了,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將來若是去了地底下,老太太該敲她的腦門了。
“如今什麼月份了?”
“今兒個是不是下雪了?”
安陽一時打起了精神撐起了身子,靠在了軟枕上,一邊巴巴問著,一邊忍不住伸出脖子朝著外頭張望著。
正好這時,門前帘子一響,顧青山很快便又去而復返了。
紫黛幾個見了,紛紛交換了幾個眼神,立馬頗為識趣的起了身,卻又有些依依不捨,一個個立在原地巴巴看著安陽捨不得離去,快三個月了,她們都還沒有好好跟郡主說說話的,以往每一回郡主生病了,都是她們忙前忙後,伺候郡主更衣洗漱,如今卻是有些不同了,自郡主病倒後,她的一切事宜全部都被大人給攬走了,竟沒有多少她們的份了。
而大人一貫喜歡自食其力,無需旁人伺候。
所以這大半年來,但凡大人一回來,她們幾個便立馬退下了。
安陽見幾個戀戀不捨的,一時牽了牽嘴角,衝著紫黛等人道:“再陪我說說話。”
這時,顧青山正好舉著托盤走了過來,聞言,瞥了紫黛一眼,紫黛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少頃,便見顧青山衝著紫黛等人略微頷首。
三人見狀立馬歡天喜地,飛快給他騰出了一條道來,隨即,全部簇擁在了床榻邊。
顧青山去而復返後,直徑坐在床榻邊上,隨即直直看向了躺在軟枕上的安陽,一直看著,不錯眼的看著。
他的眼睛十分漆黑,看人時目光很是專注,定定的看著安陽時,看著眼前這個俏生生的人兒時,這才覺得有股子失而復得的感覺染上心頭。
顧青山是個情緒輕易不會顯露之人,從方才的情緒失控,到如今的去而復返,其實情緒在這一去一回間,早已修煉得四平八穩了。
可如今看著床榻上的人兒好端端的坐在那裡,是清醒的,是健康的,是鮮活的,便覺得心窩裡慢慢的泛出淡淡的酸澀之意,忽而覺得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滿足。
在一年之前,他絕對想像不到,自己竟有有朝一日跪在床榻之上,抱著個女子渾身發抖到甚至喜極而泣的地步。
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在這更早之前,妻子在他的想像中,不過就是生兒育女的人罷了。
然而直到那一刻,顧青山才隱隱發覺,因為她,因為那人是她,妻子二字便絕非生兒育女四字那麼簡單。
郡主因太后的離逝,一蹶不振。
而郡主若有個好歹,他怕也會……怨天尤人!
真是神奇,明明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人,她不經意間,卻好似能牽動他的生死。
安陽被顧青山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總覺得醒來後看到的顧青山與以往有些不同,此前他顧青山雖待她細緻入微,卻一直遊刃有餘,他雖多敬著她,更多的是源於她妻子的身份,郡主的身份,當然,還有他顧青山自該有的素養和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