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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切來說,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救她,那一晚若沒有遇到顧青山,她怕要凍死在了深山中了。
那是他們在少年時期為數不多的交集之一。
熟悉的觸感漸漸傳來。
正恍惚間,胳膊冷不丁被一隻寬厚的手握住,一聲“瑟瑟”在身後響了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安陽以為又回到了當年,她立馬下意識地回頭,便看到身後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卻並非當年的那張,而是——二皇兄赫連瑞,正一臉焦急的看著她,嘴裡一張一合,正在激動氣憤又擔憂的朝著她說著些什麼。
安陽只覺得腦海中嗡嗡作響。
有那麼一瞬間,只覺得整個世界都靜止了似的。
世界一片寂靜無聲,直到不知過了多久,二皇兄近乎暴戾氣憤的聲音劃破空中的死寂,終於清晰的,咆哮的傳到了她的耳邊——
“是不是顧家欺負你了,你說——”
“他顧青山娶了你就是為了這般欺辱糟踐你的麼——”
“顧青山那個混帳東西,他竟敢欺負你,兄長替你打斷他的腿——”
赫連瑞連整個五官都扭曲變型了,他本是溫玉男子,這會兒臉上烏雲密布,滿腔惡氣,憤怒得都不太像二皇兄了。
安陽怔了片刻,總算是緩過了神來,見赫連瑞氣得恨不得要去手撕了顧青山,心知他定是瞧見到她這副模樣心生誤會了,於是立馬反手抓住赫連瑞的手,連連朝著赫連瑞手背上拍了怕,道:“沒人欺負我,沒人欺負我,二皇兄,真的沒人欺負我,滿京上下哪個敢欺負我,我可是安陽郡主呃——”
安陽一臉“傲嬌“的說著,還是第一次見赫連瑞如此雷霆大怒,忙不迭安撫著,一時又立馬強自朝著臉上擠出一道略微勉強的淺笑,故意裝作一臉驚喜吃驚後知後覺的看向赫連瑞道:“咦,二皇兄,你怎會在此?你怎麼到這兒來了,真真巧極了,我原本打算到街上散散的,不想跟蕉月幾個走散了,迷迷糊糊就走到這兒來了,正愁尋不到出口了,沒想到便在這會兒遇上你,可真真湊巧極了,果然,還是你仗義,知道我迷路了,立馬便出現了,二皇兄,你怎麼每次都能尋到我啊?”
安陽一臉笑吟吟地衝著赫連瑞說著。
她笑起來,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微微彎成了一條細微的弧線,就跟天上的太陽一般和煦。
若是不了解安陽的人,看到她這副笑面,一準認定了她心情大好,一臉高興和善,然而赫連瑞是誰,他可是自幼看著安陽長大的,她臉上任何一絲情緒都躲不過他的雙眼。
見她故作輕鬆驚喜,見她故作強顏歡笑,一時目光一抬,見她髮式略微凌亂,鼻尖額頭細汗密布,又見她裙擺鋪地,沾了一地灰塵,裙擺下的一雙繡花鞋鞋面竟也污穢不堪。
安陽自幼矜貴喜潔,赫連瑞活了整整二十餘年,除了那年圍獵安陽走失那一回,還從未見她這般狼狽過。
她可是一根頭髮絲亂了,都得將辛辛苦苦耗費兩個時辰盤起來的髮鬢全部拆解下來,從頭梳理的人啊,哪裡容得下眼下這般狼狽邋遢。
這些便也罷了,關鍵是眼裡的那一抹失意和消沉卻更令赫連瑞心痛和氣憤。
安陽郡主本該是這世間最恣意妄為的存在,她該是盛氣凌人的,是囂張跋扈,是尊貴華貴的,唯獨不該是這樣意志消沉,狼狽不堪的!
他想大聲斥問一句:到底怎麼了?到底發生何事了?是不是顧青山那混帳玩意兒欺負她了。
她可是他自幼呵護長大的寶,他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珍寶,她便是嘴裡輕輕嘖一聲,他都嚇得要命,他放手了,他將她拱手讓給那人,他害她失寵三年便也罷了,竟還如此不珍視她。
赫連瑞恨不得現在便立馬沖入將軍府將他揍得連爹娘都不識。
然而看著眼前他的瑟瑟這樣故作鎮定,強顏歡笑,一副不想讓他擔憂的模樣,赫連瑞心中一揪,良久良久,強壓住心中所有怒火,道:“你無論到哪裡,為兄都能找到你!”
一邊說著,一邊摸出懷中的帕子,一下一下替安陽擦拭著額角鼻尖的細汗。
安陽接過他的帕子自行擦拭了起來,隨即,輕輕笑著自嘲道:“二皇兄,我是不是很沒用,沒有侍女伺候,你看,我竟笨得連回家的路都差點兒找不著了——”
安陽聳了聳鼻子說著。
赫連瑞定定的看著她道:“無妨,還有兄長。”
說著,又很快道:“走,為兄帶你回興慶宮,檎霜日日都在盼著你回家了。”
赫連瑞說著,便下意識地想抱著安陽上馬車,然而手一抬,看了安陽手中的帕子一眼,終是改為了扶著她。
安陽聽到他說“回家”二字,頓時雙眼微微一紅,然而不過片刻後,忽見她抬起了眼看向赫連瑞道:““我想……回宮家!”
不知為何,安陽忽然有種這樣的想法。
她方才一路尋找宮家的方位,說來也是新奇,她活了整整十九年了,其實每年都回了宮家兩回,然而每次回去皆是乘坐馬車,竟不知具體的回宮家的路徑,而宮家門第不算太高,方才一路問去,竟無人知曉。
她想看看,現如今除了將軍府,究竟還有哪裡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