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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卸下心防,兩人緊緊相擁,不多時,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赫連毓率先鬆開了安陽,只抬手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臉面,一邊替她拭淚,一邊哽咽道:“不哭了,莫要難過,皇祖母……儀容安詳,走得並不痛苦——”
又輕聲道:“走,咱們去見皇祖母最後一面吧。”
話一落,赫連毓親自從檎丹手中接過喪服,為安陽穿上,而後,兩人互相攙扶著一同跨入了興慶宮。
一入殿內,只見殿內跪倒一片,宮裡的幾十個皇子、公主、以及宮外幾位親王郡王子女全部趕到了,此刻,囈樺殿內哭聲一片。
安陽竟是最後一個知曉的。
顯然,他們竟早已收到了風聲,甚至在兩天前竟早已趕來興慶宮侍疾了,唯有安陽,竟是最後一個知曉的。
安陽一入內殿寢殿,便見皇上、皇后,貴妃還有幾位嬪妃都在內殿守著。
遠遠的只見寢榻之上,太后靜靜的躺著,像是睡著了般。
陛下坐在鳳榻上,一直握著太后的手,雙目泛紅,面容憔悴,仿佛捨不得鬆手。
遠遠地看到安陽來了,只雙眼一紅,親手招呼安陽道:“安陽,你來了!”
說著,只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太后歷來最為疼你,快來,快來送她老人家最後一程吧!”
安陽聞言,一步一步緩緩走向太后的鳳榻。
短短十餘步的距離,她卻覺得那樣的漫長。
這座宮殿,這座內殿,以及那座鳳榻,安陽都無比的熟悉,生活了整整十八年的地方,此刻,竟覺得那樣的陌生。
直到一步步走到鳳榻前,看到靜靜躺在那兒的那個白髮老太婆,這才終於覺得有了些熟悉的感覺。
只見太后靜靜的躺在那兒,褪了妝容,素麵朝天,去了頭飾,銀白色的頭髮高高挽著,輕輕閉著眼,像是睡著了似的。
一如這十八年來,每一日早起時,安陽所見到的模樣。
那樣的親切,那樣的熟悉。
就連身上穿戴的那身素黃色裡衣都是那樣的熟悉。
這身素黃色的裡衣已略微泛舊了,陣腳歪歪斜斜,與太后她老人家尊貴的威儀極為不搭,原是安陽前年閒來無事時,心血來潮為太后親自做的一件萬壽服。
說是安陽親手所做,卻不過是打了個樣子罷了,她的針線實在蹩腳,不過是縫了歪歪斜斜的幾針,連她自己都瞧不下去了,便要重做,那時,老太婆見了,卻說是陽兒親手所做,她不嫌棄。
而後,安陽便在幾位嬤嬤的“協助”下,將歪歪扭扭的這身萬壽服完成了。
上首的百獸獸圖均為嬤嬤們所做,她不過是在每一個小獸上瞄了眼睛而已。
就這樣一件磕磣的衣服,安陽在宮時,太后鮮少穿過,她不過才離宮半年光景,眼下,竟是發舊了不少,可見是時常貼身穿著著的,就連……就連臨走時,竟都是穿戴著這一身……
安陽本以為見到太后後,她會哭得肝腸寸斷,會哭得直至暈厥,卻不曾想,再見到這個老太婆時,她卻是掛著眼珠子輕輕的笑了。
只緩緩拉起老太婆的手,撫入她的面頰,一下一下摩挲著自己。
她才不哭。
老太婆最不喜歡她掉金豆子了。
她才不哭。
萬一吵醒她了,該怎麼辦?
她定是嫌她愛哭鼻子,所以,竟早早地提前半年便將她給轟出宮去了,她定是嫌她哇哇哭得難聽,所以,就連最後閉眼時,都不肯喚她到跟前。
她若是這會兒再哭,吵到她老人家了,老太婆沒準氣得一下子睜開了眼,直接朝著她的額頭上彈上兩個大腦嘣便不好了。
吵了她老人家十八年,鬧了她老人家十八年,現下終於可以安歇了。
她怎麼還能再繼續哭吵不止了。
沒準嫌她煩了,下輩子再也不要她當她的外孫女了,該怎麼辦?
她要乖乖的。
定要聽話。
這樣老太婆睡得安穩了,沒準下輩子還來找她,還願意讓她當她的外孫女兒了。
安陽拉著老太婆的手,緩緩想著。
結果剛一撫動間,卻見手上的比甲晃動了起來。
啊,老太婆手中的比甲鬆動了。
咦,怎麼戴的還這一副比甲,這副比甲太過陳舊了,安陽嫌棄過好多回了,老太婆每每說戴習慣了,順手了,以往安陽每回會往這副比甲里貼塊薄薄的金箔片作為穩固,可保一兩月,怎麼,如今這副比甲里的金箔片又掉了?
這往後再掉了可不行啊,往後沒人給老太婆穩固,比甲又鬆動了,該怎麼辦?
安陽想著,一時抱著老太婆的手,將那副比甲緩緩取了下來,不想,方一取下,又見老太婆的指甲多日未曾修剪了。
於是,那日一整個夜裡,便見安陽郡主貼身侍奉在太后的鳳體前,替太后修比甲,又替太后將每一個手指的指甲悉心修剪打磨,再然後,梳發,綰髮,怕她老人家著涼,給她哈氣暖手,一樣接著一樣,一整夜不曾停歇。
好像她從未曾逝去過,不過是睡著了般,悉心貼心的侍奉著。
……
太后薨逝,乃國喪,舉國哀悼。
陛下直接下令停朝一月,民間亦是服喪三月,三月不能婚嫁,不能作樂,民間所有大型的酒樓、酒館,青樓妓院一律停止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