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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本就是深宮裡頭長大,本就不喜歡太過深沉之人。
然而這會兒卻是恨不得往宮裡鑽了。
“夜深了,怎地還不回去歇著。”
“郡主不該讓郡爺久等。”
正當安陽摸著空癟癟的肚子在夜色中漫無目的的來回踱步時,這時,一道低沉蒼老卻不失威儀的聲音打、黑暗中響了起來。
安陽立馬聞聲看去。
黑夜裡淌出一抹老者身影。
年約六十上下,白髮蒼蒼卻梳得一絲不苟,一身青緞素服,身姿筆挺,昂首挺胸,正是宮嬤嬤是也。
宮嬤嬤乃太后侍女,後侍奉長公主多年,長公主逝後,接力開始教導侍奉安陽,安陽可謂由宮嬤嬤一手帶大,在安陽心中如母如祖母,地位僅次於太后。
安陽幼時體弱嬌縱,若非宮嬤嬤嚴苛,怕是能長歪。
她老人家教養出來的檎丹同她如出一轍,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嬤嬤。”
不過,安陽還是十分依賴宮嬤嬤的。
立馬幾步迎了上去,挽住了宮嬤嬤的胳膊。
下意識地便想要“質問”芳菲庭裡頭的離奇布置,不過,話到了嘴邊,料想這老嬤嬤嘴裡定是一大篇長篇大論在等著她了,忽覺得連討伐的樂趣都沒了。
一時撇了下嘴。
宮嬤嬤目光越過安陽臉上那一抹怏怏興致,權當作沒看見,只探出手在安陽手背上試了試溫度,方偏頭看著安陽緩緩開口道:“夜已深,郡主該回了。”
又道:“勿要讓郡爺久等。”
見安陽嘴角揚起,還要再撇,宮嬤嬤又道:“行了,當年不曾回門,今日便當作回門宴了。”
說著,看了紫黛一眼。
紫黛立馬上前勸阻道:“郡主,該回了,夜已深,裙上都該染露了。”
重新回到芳菲庭時,顧青山不在屋內,綠雲說那位去了書房。
安陽便在幾位侍女的侍奉下沐浴洗漱,剛剛退下衣衫時,對方回了屋。
安陽的芳菲庭院落偌大,正房更是寬敞無比,浴房設在屋內最東側,靠近床榻的地方,與外界用暖屏作隔,屏風比人略高,長近一丈,用彩繡所繪,上提字插畫,配以精美器皿,鑲嵌象牙琺瑯,攥金漆彩繪,燦如錦繡,古色古香,美輪美奐。
屋子裡已點了宮燈。
雖遮掩嚴實,可在燈光的照射下,屏風內的迤邐身影投射在了彩屏上,一顰一簇,窈窕有致,清晰可見。
步子似微微一頓,而後顧青山握著兵書,若無其事入內,在臨窗的貴妃榻上落座,靜候。
安陽沐浴向來細緻,以花瓣泡澡,用精油按摩,再卸去面上脂粉,漿洗三千青絲絞乾後,已用去了大半個時辰。
回到梳妝檯後,又再次淨面,塗抹膏脂,抹去再次淨面,侍弄十指,最後睡前飲花茶淨齒後,又去了半個時辰。
此時,宮燈已開始斷斷續續閃爍,似明似滅。
夜已漸深。
在外頭靜候了一個時辰的顧青山耐心已全無,見安陽還在梳妝檯前塗塗抹抹,不見消停,只冷不丁將手中的兵書朝著貴妃榻上的小几上一放,直徑從貴妃榻上起了身了。
這番動靜瞬間引得屋內幾人側耳。
安陽從銅鏡中撇了一眼,沒有吭聲。
紫黛沖安陽擠了下眼。
良久,安陽終於這才悠悠開口,卻是衝著紫黛道:“紫黛,伺候大人洗漱。”
紫黛似愣了一下,沒曾想竟引火上身,半晌,只得硬著頭皮過去,恭恭敬敬道:“大人,請。”
顧青山背著手,表情冷漠道:“下去罷。”
紫黛看了安陽一眼,立馬稱是退下,臨走前,還朝著安陽身旁的蕉月、綠雲擺了擺手,示意一併退下。
不想,原本默默坐在梳妝檯前的安陽這時,竟又鬼使神差的衝著銅鏡裡頭沒頭沒尾的補充了一句:“既不滿意,那便讓滿意的人過來伺候罷。”
安陽輕飄笑意說著:“紫黛,將今兒個從安伯侯府帶回來的那位姑娘請來,伺候大人洗漱沐浴。”
說這話時,安陽嘴角微微上揚,臉上笑意真切,端得一副深明大義。
然而紫黛飛快看了對面之人一眼,下意識地將脖子一縮,只支支吾吾道:“大人、郡主還是……還是早些安歇罷。”
說罷,竟不顧安陽吩咐,腳底抹油,一溜煙退了下來。
蕉月、綠雲見狀,亦是對視一眼,隨即眼觀鼻、鼻觀心,默默開溜。
銅鏡里,青色衣袍立定片刻,而後一閃而過。
朝著屏風內踏了去。
安陽見狀,嘴角嗤了下。
一番好意被辜負,她還能怎麼著?
哎,要怪只能怪這世間不識好人心之人太多,太多了。
自顧自打理完,又往唇上抹上膏脂,將三千青絲從胸前撥到身後,一身白色薄袍的安陽緩緩起了身,自顧自的朝著反方向,上榻,掀被,睡去。
外頭水聲潺潺,很快趨於平靜。
安陽抓緊喜被,正要蓋上頭頂,這時,寂靜的夜空里忽而傳來一聲:“郡主。”
聲音清冷突然。
安陽睜開眼朝著外頭看了一眼。
沒有吭聲。
外頭稍頓片刻,復又傳來一聲:“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