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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鳳芝說:“這是我身旁女官,是漢人。”
薛宜寧因為刻意熟悉過西羌王府,這時便想起了她是誰,回道:“可是王府起居舍人封姑娘?”
陳鳳芝有個親信,名封嫻,在王府中任起居舍人,琴彈得好,也能詩會畫,極賦才學。
封嫻說道:“正是,沒想到夫人竟連我也知道。”
說完問她:“夫人看看我這幅畫畫得如何?”
薛宜寧將她的畫看了一眼,是一幅風俗畫,畫得倒是惟妙惟肖,十分有趣。
“封姑娘的畫,筆觸細緻,山水飄逸,人物神形俱備,有尹千言之風韻,不輸許多名家之手。”她說。
封嫻笑道:“夫人果真厲害,我最喜歡的畫師便是尹千言。”
說完,她將那幅畫拿起,看向她:“今日見了夫人歡喜,身上卻沒帶什麼合適的東西,這幅畫便送給夫人,改日有機會,定要聽聽夫人的琴。”
薛宜寧覺得這封嫻才是她原本想像的西羌王府中封嫻的樣子,收起畫,向她道謝後離開。
回到馬車上,薛宜寧將手上的畫打開,心想這封嫻竟是個率性之人,剛畫的畫,隨手就相贈。
其實對這畫的評價,她剛才只說了一半。
在她看來,這幅畫是很奇怪的。
畫上是一艘船,行在山水間,船頭站著兩人,一男一女,女子正拿袖子掩唇而笑,男子在拿彈弓射岸邊樹枝上一隻鳥,那鳥護著巢穴,正與一隻黑色大鳥對峙,全然未發覺身後的危險。
山水與人物都畫得好,就是構圖十分奇怪,該留白的地方畫滿了景致,該細細刻畫的地方又留了白,疏密十分混亂,普通人看不出來,只覺得這畫不那麼好看,但懂畫的人就知道,這幾乎是新手才會犯的錯。
封嫻的畫技,竟這麼不一致麼?
劉小杏見她一直盯著畫,問她:“夫人,這畫怎麼了?”
薛宜寧說:“沒什麼,就是覺得……”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停下來。
她看到一處奇怪的地方。
那船上的妙齡女子,掩唇而笑的袖口下多了一筆黑色,竟像是垂下的鬍鬚一樣。
可這是女子,怎會長鬍鬚呢?
她想,莫非是張黑色面紗?但不像,怎麼看都更像鬍鬚。
難不成這女人還是個男扮女裝?
心裡這樣想著,薛宜寧先是想笑,隨後猛然想起一件事來。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陳鳳芝面前感受到的那股不適感、壓迫感,來自於哪裡。
那是一種女人面對男人的直覺,一種因體力、性別上的弱勢而有的自我保護意識。
陳鳳芝並不像個女人。
她看她的眼睛,對她容貌和身體的誇讚,以及勸酒的態度等等,都讓她覺得受壓迫,有危機意識。
陳鳳芝對她的態度,就像一個男人垂涎女人美色時的態度。
所以,莫非陳鳳芝是男扮女裝?
薛宜寧覺得匪夷所思。
可意識到這點,再看這畫,她就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這女子用袖口掩下巴的樣子,看著是嬌笑,但何嘗不是有心隱藏自己下巴上的鬍鬚呢?
所以她就是個男人!
封嫻送她畫,不是隨意送的,是要告訴她什麼事!
她立刻又仔細看畫,將目光投向那指代不明,但又十分關鍵的兩隻鳥上。
那隻黑色大鳥,看著像一隻烏鴉。
而那隻護巢的鳥……這時薛宜寧突然明白過來,烏鴉是烏桓,護巢的鳥是雲雀,這是駱晉雲。
而那船上兩人,女人代表西羌郡主,男人……
男人手裡拿著彈弓,在他腳下,還畫了一包石子,石子旁邊,落了一根黑色羽毛。
南方多水,這艘船也是自南往西在行,所以男人代表南越,石子代表石榮,船上掉落的黑色羽毛代表……西羌、南越、石榮,這同一條船上的三者與烏桓有勾結,他們在一同合謀殺駱晉雲,引烏桓攻入大周!
她明白了,陳鳳芝不是陳鳳芝,而是陳少陽,他與陳鳳芝容貌極為相似,又是南越公主的孩子,所以選擇與南越結盟,取代了陳鳳芝;
石榮丟了孚良城,戰後回京,他免不了一死,所以他要殺駱晉雲,這樣就能將罪責推到駱晉雲身上;
而南越,只要烏桓作亂,大周就無暇他顧,他也能漁翁得利。
薛宜寧立刻收起畫,朝馬車外道:“趕緊去……”
話音才出,一片冰涼的觸感,抵在了她脖子上。
薛宜寧震驚地看向劉小杏。
劉小杏將手中的匕首緊緊貼住她,緩聲道:“本不想動你的,但現在沒辦法了。只怪你,竟突然要去見陳鳳芝,又收到了這畫,還看出了這畫的意思。”
薛宜寧膽寒地問她:“你……是什麼人?”
“不著急,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劉小杏說,隨後朝外吩咐:“夫人說,去街前那家茶樓。”
外面車夫道:“好。”隨後朝護衛說:“去街前的茶樓。”
張平不在,護了一們絲毫未生疑。
薛宜寧暗怪自己大意。
其實她一直是有防備這劉小杏的,因為她來得突然,因為她與那對主僕奇怪的關係,以及她並不像一個才受污辱的農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