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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說,她的確履行著妻子的義務,替他掌管後院,以駱夫人的身份維繫同僚或親友間的關係,然後就是行夫妻之事。
但,她沒想過夫妻代表著什麼。
他說既為姻親,便該同氣連枝,相互扶持,他們也是。
而她確實沒有,連想都沒想過。
知道了他負傷,第二日一早,便是她扶了他起身,替他穿上衣服。
他輕笑道:“不用如此照顧我,快好了。”
薛宜寧問:“你也沒告訴母親?”
駱晉雲搖頭:“告訴她沒用,除了念叨,就是擔心。”
薛宜寧想,可是一個人受了重傷,誰也不知道,也沒人關心,也會很難受吧。
在他臨走前,她便說道:“我這裡還有阿膠,晚上將軍回來喝一碗,好補一補。”
駱晉雲皺了皺眉:“那不是女人喝來駐顏的麼?”
“那是補藥,補氣血的。”薛宜說。
“哦,好。”駱晉雲這才答應。
他轉身離去,薛宜寧想起他的話,不由抿唇泛起一絲笑。
大概在他眼裡,燕窩與阿膠這些,都是女人喝的吧。
不知駱晉雲又和老夫人說了什麼,老夫人過幾天,倒真出門去了趟金家。
卻沒想到,回來時,她帶了金家一位堂侄女和金採過來,說是自己悶得慌,讓她們同駱晉雪一起陪陪自己。
薛宜寧沒過去,心裡卻有些意外,金采竟會來。
不知老夫人去金家說的什麼話,但此時此刻,她一定不會繼續推進這婚事,最大的可能,是哭訴薛家以和離相威脅,兒子沒辦法,所以要推了這婚事。
金家失了顏面,必然會發怒。
可是,金采卻跟著過來了。
這是什麼意思?
只有一種可能,她想見駱晉雲,想親口和駱晉雲談。
他們是有舊情的。
薛宜寧只是沒想到金采會做到這一步。
或許,她不是閨中少女,而是再婚之人,所以膽子更大一些;或許,她是真的喜歡駱晉雲,想豁出一切努力一次。
……
含章殿內,大周與南越雙方又一次和談。
這一次,大周這一方,之前一位文官換成了武官——鎮國大將軍駱晉雲。
這是第一次,駱晉雲與裴雋面對面,坐得這麼近。
駱晉雲一動不動看著裴雋,裴雋也看他。
兩人都從對方身上看到了敵意,也看到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屑,又似乎夾雜著羨慕。
裴雋有一張清俊舒朗的臉,美,卻無陰柔之氣;耐看,卻自有一種不惹塵埃的疏離。
世子的出身,讓他有一種似乎與生俱來的貴氣,又因姿容昳麗,放在人群里,是一眼就能看見的人。
駱晉雲想,裴雋和薛宜寧,似乎是同一種人。
他們都出身不凡,形貌出色,都飽讀詩書,也都聰慧,又有一種享受錦衣玉食、讀聖賢書長大的天真與溫和。
國破家亡,朝代更替,讓他們措手不及。
以身殉國,是他們沉浸在讀書人的浪漫里,最想做的事。
但薛宜寧卻有個不那麼浪漫的父親。
年輕人不怕死,總想讓生命與別人不同,年紀大的人,卻會越來越惜命。
然後,他們分別,不只有別離之苦,還有世道變遷,信仰的一切崩塌的痛苦。
駱晉雲想起來,薛宜寧哪怕到今年,也才二十一歲。
嫁給自己那一年,她十八歲。
十八歲的少女,如何能承受這一切?
那日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痛哭,可是誰知道,她不是每日都有那麼多的淚要流,都想那樣不顧一切哭一場呢?
他突然覺得,哪怕知道她不喜歡自己,他也仍是心疼她的。
他確定,自己不想她和離。
薛諫不會容許自己有個女兒在家中做老姑娘,一定會讓她再嫁。
他如何能放心她嫁給別人?
與其嫁給別人,倒不如就待在他身旁,他確實不那麼細心,不那麼體貼,也不那麼得她喜歡,但總歸是真心想對她好的。
裴雋一方,仍是為南越朝廷和五皇子身份之事上爭辯。
堅持南越才是正統,五皇子才是真命天子,九五之尊。
一直沉默的駱晉雲開口道:“在越朝丟掉江山的那一刻,便不再是正統了,越朝棄了天下,天下也棄了越朝。”
裴雋回道:“周皇的節度使之位,正是大越孝宗皇帝所封,節度使是以臣亂君。”
“皇上起兵之時,黎民一呼百應,皇上立國之後,江山一統,天下歸心,那皇上為何不是正統?”駱晉雲問。
裴雋靜靜看著駱晉雲,神色肅穆,似乎對他又有了新的認識。
她的丈夫,並不是個只會戰場征伐的武人,而是一個,看不透,也很可怕的勁敵。
……
駱晉雲回駱家時,就被叫到了福祿堂,意外見到了金采。
自金采出嫁,他們再沒見過。
後來,閒話幾句,老夫人就讓駱晉雲帶兩個妹妹去湖邊花廳坐坐。
待到了花廳,金家那位堂侄女就有事離開了,只剩了金采和駱晉雲。
玉溪早就留了心,遠遠注意著這邊的動靜,回頭就去向薛宜寧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