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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蘇茉茉就拿到了狀紙,又從薛宜寧口中知道了沈惠心種種信息,儼然兩人是惺惺相惜的好姐妹。
從小園出來,薛宜寧換了女裝,與駱晉雲同乘馬車。
車中平靜,只有車輪徐徐前行的聲音。
駱晉雲在想,該怎麼和她解釋,自己只是在水雲樓喝過酒,從沒有翻過蘇茉茉花牌,也沒翻過別人花牌。
正好,一小段路,她就看了他三次,似乎有話要說。
如果她問起,他馬上可以開口。
直到馬車行至中途,她才問道:“我們這般逼迫她,是不是有些以勢欺人?想起來,似乎與王家人無異。”
駱晉雲沒想到她是說這個,回道:“既然要做,便不要瞻前顧後,畏首畏尾,如此才能迅速制勝。你放心,我既用她,自會保住她性命。”
薛宜寧點點頭。
她如今才算明白,駱晉雲是何等手段。
哪怕面對曾有露水情緣的美人,也能出手果決,冷麵無情。
他那日能放過自己,當真是舍了最大的仁慈了。
駱晉雲一直等著薛宜寧問起有關蘇茉茉的事,她卻再沒有話。
不由有些氣悶,明明是想討她歡欣,卻要被她誤會自己是蘇茉茉的恩客。
要否認,卻顯得那麼刻意,他也不知該怎麼提及。
直到馬車回駱府,兩人也沒再說一句話。
駱晉雲動作之快,讓人驚嘆。
就在薛宜寧見到蘇茉茉的第二天,蘇茉茉便一身素衣,敲響了大理寺門前的登聞鼓。
蘇茉茉本就在京城聞名,又一身素衣獨自出門,引得眾人圍觀,隨後在大理寺門前擊鼓,更是讓人驚奇,紛紛守在衙門前等候升堂。
隨後蘇茉茉狀告王家與京兆尹的消息傳遍半條街。
而大理寺卿竟沒有將蘇茉茉逐出大堂,而是接下狀紙,受理了蘇茉茉冤情,要重審此案,一時間風雨滿城。
民間百姓
,天生便同情弱者,所以沒等大理寺查出案情緣由,街頭小巷就將蘇茉茉傳為義勇女子,為姐妹之情,捨去自身性命,竟敢狀告權貴和官府,其情義與膽量,令人嘆服。
事情很快傳去尚書台,上達天聽,皇上令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會審,又因證據確鑿,很快就查清情由,將主謀王家當家人下獄,京兆尹革職,沈惠心釋罪。
蘇茉茉果真揚名,如駱晉雲所說,成了風塵俠女。
沈惠心受此冤屈,也得了特赦,准許脫籍。
而她本就想離開教坊,得特赦後,決心離開京城,改名換姓,用手上積蓄去外地開繡莊。
薛宜寧一早在城門外送她。
沈惠心終於洗了之前的艷麗妝容,褪了輕薄透肌的羅裙,素麵朝天,荊釵布裙。
沒有之前在教坊時的一半風采,卻多了幾分樸素純淨,像個尋常婦人,再沒有人會說,竟要十兩銀子一晚。
沈惠心看著她道:“其實在獄中時,我想過你是不是會救我,畢竟我唯一能期待的人只有你,可我沒想到你真會出手……為我這一個,一輩子都不可能對你有益處的人……”
薛宜寧說道:“沈姐姐已經幫過我了,現在是我報恩而已。”
沈惠心垂淚。
薛宜寧將手上包裹拿出來,遞給她。
“這裡有我收好的一些舊衣服,還有一百兩銀子,你收好,算作我給你遷新居的隨禮。你如今困難,我在銀錢上比你寬裕一些,你就不要推辭,到了地方,可以給我寫封信來報平安。”
沈惠心一邊落淚,一邊點點頭。
薛宜寧又交待道:“以後若是遇到真正靠得住的男人,可以託付,若沒有,再想別的辦法度晚景。只是你手上有錢,又有容貌,一定不要被人矇騙。”
沈惠心笑了起來:“連你都知道的道理,我怎麼會不知道,你放心,怎麼說我也是在那種地方待過的人,不會那麼傻氣的。”
薛宜寧點點頭,放下心來。
沈惠心與她告別,轉身走向後方等著的馬車。
秋風蕭瑟,草色微黃,馬車慢慢遠去。
薛宜寧突然想起,這便是望川道,裴雋也是從這條路上離開的。
望川,忘川,過了忘川,便望卻前塵往事,再也不會回頭了。
他們一個個都離開此地,然後再也不會回來。
她不乞求他們回來,只盼望他們好好的。
原本送別沈惠心,她是開心的,可往馬車上走時,她紅了眼,失魂落魄,滿面哀戚。
駱晉雲在馬車下等她,見她這樣,問道:“怎麼了?”
薛宜寧搖搖頭,朝他道:“多謝將軍陪我來。”
駱晉雲靜靜看著她,知道她心底有千層漣漪萬點波浪,卻只將平靜的臉龐露給他。
馬車回城,入城門,行到城中,駱晉雲要去軍機閣,便從馬車上下來,到前方去騎馬。
薛宜寧自車上探出身,將車上落下的披風遞給他。
“外面冷,將軍不要貪涼,受了凍。”
駱晉雲回過頭來,接過她手上的披風,指尖與她纖細微涼的指尖相觸。
這一刻,突然又覺得,可能,她對自己有了那麼一點不同。
他披上披風,翻身上馬。
馬蹄翻飛,衣袖鼓風,京城座座高樓自身旁飛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