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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和薛宜寧一樣, 總是帶著一種世家大族的閒適與溫潤,似乎聲音語調也是他們的身份一樣,從不大聲,也不急躁。
駱晉雲回過頭,便見裴雋自馬車上下來。
他身旁下人給他披上了件披風。
駱晉雲有些意外。
他看看天邊, 今夜確實有微風,卻並不算寒涼。
裴雋走向他, 站在馬下朝他拱手道:“不巧碰到, 想與大將軍說幾句話。”
駱晉雲從馬上下來, 回道:“裴大人請。”
裴雋往前走幾步, 與僕從拉開了距離, 然後說道:“早就聽聞駱大將軍威名, 此次一見,果然英武非凡,卓爾不群。大將軍應知,裴氏一族,本為武將出身,不成想我卻沒有將才,只做了一名文弱書生。所以對將軍這樣的武將難免心中傾佩。”
駱晉雲知道,裴雋是清高的,是傲氣的,絕不會輕易誇人,特別是他。
當日大周軍隊與平南王軍隊死戰,便是他最終取了平南王性命。
雖是戰場對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他總歸是裴雋的仇人。
有些意外,他竟會特意來和自己說這番話。
他回道:“我也曾聽過裴世子美名。”
裴雋說道:“不過是些寫詩作畫的虛名。”
說完,緩聲道:“我與駱夫人,的確曾因父輩關係而相熟,也因年少,生出幾分兒女心思,但駱夫人出身名門,白璧無暇,最是守禮的人,我們雖有愛慕之情,卻從未有逾越之舉。
“她還年少,行事難免衝動,大將軍雅量豁達,莫要放在心上。女子生而不易,唯有夫君體諒,才能好過一些。連周與越兩姓王朝都能坐下和談,又有什麼前塵往事不能過去?”
聽他這話,駱晉雲不由自主,緊緊收住手掌。
他終於明白,裴雋是為薛宜寧而來。
那天,裴雋聽到了鎖兒的話,興許,也隱約聽見駱家要娶平妻的消息。
他斷定薛宜寧在駱家過得艱辛,而這艱辛,很有可能是因為那天晚上,薛宜寧救他。
所以在談判桌上那樣強硬的人,寧願主動來找他,和他說,大將軍雅量豁達,莫要放在心上。
裴雋是要和他說,不要怪薛宜寧,從而存心折磨。
他回道:“裴大人多慮了,宜寧是我的妻子,我怎會不懂她?所有的前塵往事都會過去,包括讓宜寧放不下的。女子生而不易,但我會給她一世安康,夫妻和順,兒孫滿堂。”
裴雋此時不由咳了起來,倉促間,拿出胸前手帕來捂住唇鼻。
駱晉雲看見一隻玉佩從他胸口落了出來,一隻仿佛鳳凰模樣,卻又不甚清楚的碧色玉佩,用紅絲線繫著,掛在胸前,被他貼身攜帶。
正是那只比翼鳥玉佩。
裴雋也知道不慎將玉佩帶了出來,咳完,不露聲色將玉佩連同手帕一起放了回去,隨後說道:“大將軍氣量廣大,當世豪傑。”
駱晉雲笑道:“只是對妻子寵愛憐惜,本就是該做的事,倒談不上氣量。”
裴雋勉強露了一絲禮貌的笑。
駱晉
雲覺得自己這一刻像個尖酸刻薄的小人,有意咬字“妻子”二字,有意在他面前說這些。
似乎宣誓主權一樣。
可恰恰是刻意如此,才顯得心虛。
偏偏他這刻薄,還確實刺激到了裴雋,裴雋又拿出手帕咳了起來。
兩人身份不同尋常,並不好多談,只這麼兩句話,便各自離去。
宮宴辦得晚,駱晉雲回去時金福院已經熄了燈。
子清在值夜,見他進院,連忙起身,被他示意噤聲,才無聲退下。
他悄聲進臥房,裡面燃著最後一盞昏弱的燭台,他如軍中夜襲般輕輕上床,沒弄出一點聲響,好不容易才沒吵醒她。
她背朝外,側身躺著,整個人蜷成一團,連睡著都是皺著眉頭。
她的確在駱家不開心。
而他,似乎也的確對她不好。
可是,他要怎麼對她好呢?帶她去涼州,是他能想到的,對她最好的方式,卻不知她是不是願意。
他在燭光下看著她的側顏,柔白如玉,皎如明月。
想抱住她,卻又怕將她弄醒。
很久之後,他才在她身旁睡下。
……
早上,駱晉雲竟比薛宜寧醒得還早。
看看天色,卯時還未到,而他卻已經沒有睡意了。
果然心思多了就難眠。
他嘆一口氣,轉過頭看向薛宜寧,此時她已在睡夢中朝他這邊轉過了身,蠟燭早已燃盡,他只能在朦朧晨色中看她。
才欲伸手碰一碰她,她便醒了。
他收回手,假意閉上眼睡著,只聽見她變換姿勢仰躺一會兒,然後坐起身來。
他也在這時睜眼,她見了,便說:“將軍昨夜回來,我竟不知道。”
“是我刻意不讓子清吵醒你的,也沒什麼事。”說完,他猶豫一會兒,開口道:“昨夜宮宴,今日……南越使臣離京。”
薛宜寧微微垂下頭來,稍候說道:“我想好了,與將軍一同去涼州。”
她刻意沒去回應他的話,好像並不關心一樣。
但不關心,又怎會刻意迴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