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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提步離開。
待他走後,玉溪和子清才進屋去,站到薛宜寧身旁,小心道:“夫人……”
薛宜寧心中一陣哀慟,想哭,卻好像已經流幹了淚一樣。
她仿若落在一片大海里,四周茫茫都是水,她在水裡呼吸不過來,想逃,卻又不辨方向。
哥哥說得對,她對這世間的確是有留戀的,她還想讀那些不曾讀過的書,還想摸一摸她那張沒彈過幾次的“鳴玉”,也還捨不得那些親人摯友,所以,她做不到一死了之。
但裴雋的離開,婚姻的無奈,仿佛在她心口開了一個大洞。
她若要活著,就必須用那空了一個洞的心去支撐。
勉強下來,也可以,可是好痛好痛……
她不知道,能用什麼來填補。
聽說女人有了孩子,孩子便成了她的一切,能承載所有的哀愁與歡樂。
可她不想那樣,她不想由此失去了她自己,從薛宜寧這個人,活成了一個母親。
那與傀儡又有什麼區別?
所以,她的那個洞無法填補,只能一直這麼空著,一直這麼痛著,然後由這樣的空,這樣的痛伴隨自己度完這一生。
“夫人,要不然,還是用些飯?整天這樣不吃不喝,那怎麼行?”子清說。
本是沒抱希望,因為這幾日勸她吃飯沒有百回也有五十回了,大多數時候她都是不吭聲的,只有很少的時候,才點點頭,喝幾口湯。
沒想到此時她卻回道:“好。”
子清愣了一會兒才開心道:“那,我讓人送飯菜來?”
薛宜寧又點頭。
子清與玉溪喜上眉梢,立刻就去備飯。
一邊備著,一邊還擔心是主子沒聽清,隨意點著頭,到時也不會吃。
但飯菜送到薛宜寧面前,她竟真的端起了飯碗,一口一口吃起來。
雖然慢,雖然最後也只吃了半碗,但她終究是吃了。
到後面,玉溪幾乎要哭出來,心酸道:“夫人終於吃飯了,我還以為你要把自己餓死……”
薛宜寧放下筷子,緩緩漱口,然後抬頭道:“這幾天,讓你們擔心,是我任性,對不起你們,以後不會了。”
子清連忙道:“夫人沒有對不起我們,只要夫人好起來就好。”
她默然垂首,站起身,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
雨過天晴,弦月如鉤,星辰已浮上了天邊。
低下頭,她又看到了桌邊的詩集。
拿起它,想開口說將它收起來,再一想,卻又放在了桌上。
他不在了,這輩子或許再也不會見面,如果連這些她喜歡的東西都不再碰,那餘下的歲月她該怎麼過?
她應該,一邊帶著傷,淌著血,一邊感受她喜歡的一切,如此才算沒有枉度餘生。
將詩集收整好,她再次看向窗外。
沒有他的月夜星空,仍然很美,只是……她要一個人看。
……
隔天,陳媽媽向駱晉雲稟報:“夫人今日一早和以前一樣,五更未到就起來了,梳洗打扮好,就接見各房管事,今日有些忙,夫人見了幾位管事,便先去了福祿堂給老夫人請安,然後回來繼續交待府上的事。奴婢看著好像又和以前一樣了,又好像有些不一樣。”
駱晉雲問,“哪裡不一樣?”
陳媽媽說道:“好像脾氣大了一些,之前夫人還總會笑一笑,待人也是溫和的,今日笑得極少,還重罰了一個貪墨丫鬟錢財的管事,將她管事之職給削了,要是以往,多半是罰月銀。”
駱晉雲心想,她大概是被她哥哥勸好了,打算繼續活下去。
可這一生很長,她不想再像以前一樣壓下所有的喜怒哀樂,演一個賢惠夫人了。
她沒了耐心,也知道若要演,便是一輩子,而她不想壓抑一輩子。
所以她脾氣大了,能舒心一點是一點。
他未作評價,回道:“下去吧,再有什麼,還來稟報,另外——”
頓了頓,他沉聲道:“若再有見她喝藥,立刻告知我。”
“是,奴婢知道。”陳媽媽說。
陳媽媽退下後,駱晉雲看向窗外的庭院。
駱家的院牆很高。
大概是仗打多了,見多了城牆,初見這宅邸,他總看院牆不順眼,讓人將院牆加高了一些。
他似乎強行將薛宜寧困在這駱家後院了,與他綁在一起。
綁就綁吧,伉儷與怨偶,也都是生同衾,死同穴,這是他們的命。
晚一些,駱晉雪帶著鎖兒一起過來,和他開心道:“大哥,後天一起去白雲山吧,二哥說我帶鎖兒去放紙鳶,你們可以去打獵,然後在外面烤兔子吃。”
鎖兒說:“我不放紙鳶了,我也要打獵!”
駱晉雲回道:“我後天不一定有空,你們若出去,順便叫上柳兒吧,她原本是自由身,到了這兒,每日只能困在後院。”
“哦,好……”駱晉雪答應著,心裡明白大哥是心中有愧,畢竟上次誤了吉日,讓夏姑娘成了府上笑料。
但相比夏柳兒,她更想和大嫂一起出去。
想罷,她說道:“那我等一下去叫大嫂,讓她和我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