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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裡,她們碰見了金夫人,老夫人讓她喊金夫人伯母,金夫人看了她好一會兒,說“晉雲的媳婦,倒是生得好看……挺好的……”
如今想起來,才知那目光里是打量,讚賞,與失落,說那些話,是遺憾,惋惜。
金夫人大概是喜歡駱晉雲這個女婿,卻沒能成,後來見到了她,覺得並不比自己女兒差,才露出那樣的目光。
此時聽說金夫人到,她竟生出幾分歉意來。
等見到金夫人的面,才略帶驚訝地發現,比之上次見面,金夫人竟老了許多。
臉瘦了,顏色也差,額頭上多了好幾道皺紋。
她按下臉上的意外,同樣叫金夫人伯母,叫人帶金夫人去院中歇息。
金夫人也沒多的話,禮貌地道了恭喜,就隨下人一同去了。
直到賓客已到得差不多,要準備酒席時,玉溪到她耳邊道:“夫人,我剛剛聽到個消息。”
“嗯?”
玉溪輕聲道:“那個金姑娘說是被姑爺打了,兩家在鬧和離。”
之前玉溪知道駱晉雲和金家姑娘的事,所以現在聽到這消息,特地來告知。
薛宜寧又“嗯”了一聲。
心想,難怪金夫
人老了那麼多,原來是憔悴的。
女兒過得不好,母親自然傷神。
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母親也怕她在駱家過得不好,所以才常讓人送東西來探望。
就在她出神時,前院傳來一陣琴聲。
她一聽便知是彈的是《春曉吟》。
駱府沒有蓄養家伎,今日辦喜事,一定是從外面請了琴師樂伶過來。
這琴的琴技在她看來只能算一般,但卻另有韻味在裡面,《春曉吟》是詠春之曲,以表春日萬物復甦景象,曲調明朗輕快,而這琴曲除了明朗,倒有一些平和大氣的感覺在裡面。
大約,是一位有靈氣的初學者。
她忍不住往前,穿過垂花門,望向前院。
男客在院中入座,在前院大廳的抱廈前,有幾名年輕女子在跳舞,彈琴者坐在她們前方,竟不似普通樂伶那般輕浮,而是坐姿端方,神態嫻雅,自有一番氣韻在身上。
她認了出來,那是沈惠心。
請樂伶這種事,她自然不便操辦,這些是外院管事負責的。
她沒想到,他們竟請了沈惠心。
有賓客聽得高興,朝上面扔了一粒銀子。
也有人是銅錢。
沈惠心抬眼,朝台下人露出嫵媚一笑。
薛宜寧回了後院,沒一會兒,宴席開始,賓客們去吃酒了,她也稍稍閒了一些。
子清讓她去膳廳用飯,今日廚房忙,府上未入席的女眷都在膳廳一起用飯,若是晚了怕沒了。
她聽前院的琴聲停了,不知沈惠心什麼時候走,便朝子清吩咐道:“你去房中拿三十……不,拿五十銀子,贈給前院彈琴的那個沈翩翩姑娘,就說她彈得好,賞她的。”
子清依言去了金福院。
等薛宜寧去膳廳吃了幾口飯,突然意識到,自己做錯了。
她給賞銀沈惠心,是感她當初恩情,嘆她命運淒零,自己也不知能做什麼,所以才賞她五十兩銀子。
可是,沈惠心會怎麼想呢?
她們當初同是官家小姐,如今沈惠心淪為教坊賣笑之人,被人嫌棄一晚上要十兩銀子,而自己是大將軍夫人,沈惠心竟要來她家中賣藝,此時,自己給這賞銀,露出這等憐憫或是同情,算什麼?
自己並不比沈惠心強什麼,只是各自的家主選擇了不同的路而已。
她站起身來想要去找子清,卻見子清已經回來了,和她說道:“夫人,那個沈姑娘問你是不是有空,可不可與你見一面,當面道謝。”
薛宜寧內心竟有些窘迫與惶恐,不知沈惠心要和自己說什麼。
可她不能不見,便回道:“帶她進來吧,我就在花園裡的涼亭內等她。”
她想,大不了,就向沈惠心道歉,解釋自己確實沒有輕看她的意思,若沈惠心要將銀兩砸過來,她也受著。
沒一會兒,子清將沈惠心帶到了涼亭。
薛宜寧坐在涼亭內,還不知說什麼,就見沈惠心在她面前福身道:“沈翩翩見過夫人,謝夫人恩賞。”
薛宜寧連忙起身去扶起她,情急道:“沈姐姐……你,不用,不用這樣……”
沈惠心起身,輕輕收回手臂,往後兩步,與她隔開距離。
然後輕笑道:“薛妹妹,不要這樣,就算你我往日相識,但你現在是大將軍夫人,我是卑賤之人,你單獨見我已是逾矩,再與我親近,就要遭人編排了,我知道大宅院裡生存,也並不易。”
薛宜寧忍不住濕了眼眶,回道:“剛才給你賞銀,是我考慮不周,我以為你會怪我。”
沈惠心回道:“我彈半日琴,陪人喝酒喝得吐也就那麼幾兩銀子,你一下子給了五十兩我,我高興還來不及,
怪你做什麼。”
薛宜寧落下一滴淚來,哽咽道:“沈姐姐還是像以前那樣好。”
沈惠心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放心,和我不用那么小心翼翼。我是泥沼裡面的人,賣笑賣身,受人玩弄,這樣下賤的身份,若是還作清高,那早就自己慪死了,還要怎麼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