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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見你,就是覺得這麼好的機會,你又沒像別人一樣假裝不認識我,想和你說說話,沒別的意思。”
薛宜寧不知能說什麼,頓了半天才開口道:“我雖也是過得狼狽,但身上還有些錢,也尚有父兄,你若有什麼難處,需要我幫忙,大可和我說,我一定盡力幫你。”
沈惠心搖搖頭:“我眼下最好的出路,便是有個可靠的男人看上我,願意幫我脫籍,納我做個姨娘或是外室養著我,這個需要機緣,你又不是男人,做不了這個。今日的五十兩,對我來說便是恩情了。”
薛宜寧一時無言。
沈惠心說道:“別想太多了,到了什麼地方便走什麼路,天底下那麼多窮苦卑賤的人,連觀音菩薩和皇帝都管不了,你又能做什麼?旁人都能活,我也能活,你看我是不是也比一般青樓女子做得好?”
薛宜寧點頭,半天才說:“你剛剛最後一段,彈得不如前面,你用的指肉按弦,若是以甲肉相半按弦,則更明亮,細密,效果會好一些。”
沈惠心一下子就笑出來:“那日在琴坊前,我還以為我看錯了,看來真是你,今日得薛大師教導,小女子實在惶恐,我必然謹記教誨,回去勤加練習,以不負今日教導。”
薛宜寧也忍不住含淚笑了起來。
笑完,沈惠心才說道:“好了,我要回去了,下午還有個詩會要去助興。那詩會有個號半坡山人的讀書人,性情還不錯,似乎有心贖我為妾,我得留心些。”
薛宜寧點頭,想了想,將自己頭上簪的一朵淺藍色絹花取了下來,插到了沈惠心頭上。
“這絹花是新款式,顏色正好配你,你戴上必然能讓他歡喜的。”她說。
沈惠心摸了摸頭上的花,笑著點頭,向她辭別。
第49章
薛宜寧是在駱家滿月酒之後兩天才知道沈惠心出事。
因為沈惠心到駱家彈過琴, 所以她一出事,府上下人便議論起來,何媽媽聽見議論, 特地來告訴了她。
沈惠心被下了大獄, 謀殺朝廷命官, 罪證確鑿,當堂就判了秋後處決。
如今已經立秋,沈惠心在獄中也沒幾天了。
薛宜寧大吃一驚,立刻問:“怎麼謀殺朝廷命官?殺的誰?為什麼?”
何媽媽忙回:“他們說的哪位大人, 我也不知道, 哪天也沒問, 但昨天他們就在傳,興許就是前天或上前天的事。”
薛宜寧再問, 何媽媽卻也不知道了, 府上下人也是語焉不詳, 畢竟都是道聽途說, 又不是教坊中人, 又不熟悉那死者, 自然不清楚內情。
可她卻無法與其他人一樣閒談一番便作罷,她想知道內情,想看看還有沒有轉圜餘地。
第一想到的, 自然是哥哥。
於是她當天就寫了封信, 讓何媽媽帶去薛家, 請哥哥幫自己打聽一下沈惠心的謀殺案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好過兩日是處暑, 也算小節氣, 京中人家常有走動, 薛宜寧便趁這節日, 回了趟薛家。
她為沈惠心之事而來,所以用過飯,便到了嫂嫂房中,薛少棠已在房中等她。
薛少棠先問她:“你與這教坊女子認識?為何這麼在意她的事?”
薛宜寧才說道:“我和她之前相識。”
“只是相識?”薛少棠問。
薛宜寧卻已聽出些話風來,問:“怎麼了?”
薛少棠便緩聲道:“若只是相識,這件事你便不要碰。
“死的是城西那位皇商王家的三爺,在太史監做個五官靈台郎,官職不大,但他嫡親妹妹,卻是當朝賢妃娘娘。
“這案子由京兆尹當堂斷案,查出沈翩翩與王三爺一同遊園時,因見王三爺手上有一隻價值千兩的夜明珠,頓起歹心,在王三爺酒中下蒙汗藥,準備盜走夜明珠。誰知王三爺有腦疾,那蒙汗藥下得太重,竟讓王三爺斃命。是以京兆尹判了沈翩翩謀財害命。”
薛宜寧問:“可是沈翩翩身為教坊司頭牌,能到駱家獻藝,自然也能去別的地方獻藝,她什麼王公貴族沒見過,什麼價值連城的珠寶沒見過?她又不傻,盜了客人的東西,怎麼能逃得掉,既然逃不掉,為什麼會去做?”
薛少棠說道:“阿寧,這就是京兆尹給出的案情,不管是不是合理,事實就是如此。”
薛宜寧這時明白了,半晌才問:“所以,沒有人關心沈翩翩是不是蒙受了冤屈?”
“她只是個教坊花娘,而死的,卻是皇親國戚,斷案的又是京兆尹——”
薛少棠沉聲道:“阿寧,真相併不重要,沒人那麼傻,會去蹚這樣的渾水。”
想起幾天前沈惠心在自己面前含笑的樣子,薛宜寧心如刀絞。
她的命已經夠慘了,明明是官宦之女,嫁了門當戶對的郎君,蘭質蕙心,卻淪落為娼妓。
就算是娼妓,她也很努力地學了琴,很努力地掙錢,想找個可靠的人從良。
她的想法如此簡單,甚至從未怨天尤人,可是,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呢?
薛宜寧喃喃問:“哥哥知道半坡山人麼?”
突然她就想起了這個人,是沈惠心看中的,能贖她脫賤籍的人。
也許還存著一些念想,也許只是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