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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也明白,將這種朝中秘事告訴家人,幾乎是殺頭的罪。
但得知有南越亂黨潛伏在此,他就是不放心,總想將所有防備一道一道安排上。
甚至到此時,他都有些後悔帶她來涼州。
用完早飯,駱晉雲走了,因她不願意,便沒帶她去看城北那家如意鴨館,但全涼州城也就那家賣酥皮鴨的,不去看也不會弄錯。
薛宜寧果真去買了些書,買了套茶具,每日煎茶看書彈琴,日子過得閒適且愜意。
然而這樣的愜意也就持續了七天。
就在駱晉雲去孚良的第八日,一道驚天噩耗傳來,孚良城丟了。
大批大批的難民穿越前面幾道要塞,往涼州城涌,將街道都堵了起來。
薛宜寧初聽這消息,幾乎不敢相信。
隨後就想起駱晉雲,想起他臨走前的話,以及他眉宇間的沉重。
孚良守了那麼久都沒事,他才過去,才任主將,竟丟了……
為什麼會這樣,他不是很厲害的人嗎?
她也知道他之前在打越朝大軍時便有“神將”威名,出兵北狄也大勝歸來,這樣的他,她以為這次
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不知他在孚良怎麼樣了,皇上會不會降罪……
前一日她還在想駱晉雲,結果到第三日,傳來了更可怕的消息。
因孚良城打得太久、攻得太難,烏桓占領孚良城後怒而屠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整個孚良城如同煉獄,血流成河。
薛宜寧突然想去街上看看。
原本聽說街上來了許多難民,搶劫之事時有發生,也總能遇到乞討,涼州城百姓就開始閉門不出,薛宜寧也聽張平的話不出去了,但如今聽到孚良被屠城的消息,她突然就想出去。
她不是普通百姓,她是前線主將的夫人,她不該躲在家裡,對敗軍之下失去親人和家園的百姓避之不及。
張平不願意,薛宜寧朝他道:“你也本該在戰場,而不該在這裡,孚良戰敗,我們理該出去看看。”
張平垂下眼,痛心地握緊了手中的刀。
的確是如此,他是軍人,本不該躲在涼州城內的。
“那我去套馬車,護送夫人出去。”張平說道。
雖是動容,但他仍謹慎著,這一次足足帶了十名護衛出行。
他們所住的院子地方僻靜,附近倒沒見什麼難民,待出了這條街,到更靠近街心的地方,便見到了一群群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的男女老少。
大戶有錢,能投靠親戚或是住上房屋,貧戶離鄉背井,則只能在街上乞討或是插草賣身。
但凡有穿著光鮮的人走過,難民們便一擁而上,上前乞求人給口吃的。
沒人敢來薛宜寧這兒乞討。
她乘著馬車,帶著隨從,看著就是富貴之人,可她身旁有十名身穿輕甲的護衛,讓難民們望而生怯,不敢靠近。
街邊傳來一陣饅頭香味,難民們紛紛望過去。
薛宜寧問燕兒:“我們帶了多少錢出來?”
燕兒回道:“不多,只隨身帶了幾兩碎銀。”
原本就不是出來買東西的,所以並沒有特地帶錢。
薛宜寧有些黯然,說道:“將這些錢全買成饅頭,分給他們吧。”
燕兒點點頭,下馬車去了。
很久她才回來,和薛宜寧道:“買了店家蒸籠里所有的饅頭,還剩二兩,又去買了兩家店的燒餅和一些乾糧,錢用得一分不剩了,張平他們去分發了。”
薛宜寧點點頭。
見燕兒眼裡泛紅,沉默不語,她問:“怎麼了?”
燕兒說道:“那邊屋檐下有個老婦,我見她可憐,給她饅頭她理也不理,像痴了一樣,後來她旁邊的人和我說,她是被弟弟救出來的,她兩個女兒都被烏桓人奸|殺了,他們說那些烏桓人,見男人就砍,見女人就上前奸|淫,孚良城內,全是渾身赤|裸的屍體……”
說著最後,她哭道:“這些烏桓人,太可恨了……”
薛宜寧心中梗塞,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這幾年,戰事一直未斷。
南邊的新舊朝廷之戰,北邊的北狄來犯,西邊的烏桓之亂。
雖然她常聽到戰事消息,又是武將家的夫人,但這卻是她第一次與戰禍離得如此近。
此時孚良城的情形,她難以想像,卻又覺得所有的慘狀盡在眼前。
駱晉雲,他為何丟了孚良城?
這仗能打勝麼?能將烏桓人趕走麼?
此時此刻,她心中湧起無盡的愧疚來,怕讓人看到她坐在馬車內,怕讓人知道她是此役主將的夫人,每日在家看書煎茶彈琴。
手上緊攥著袖口,她吩咐道:“你和張平說,不再往前了,等分發了食物就回去吧。”
“是,夫人。”燕兒下車去。
沒一會兒,馬車掉轉方向回去。
因為難受與羞愧,薛宜寧不敢看外面,燕兒卻還時不時撩開馬車車簾看向外面。
直到行至路中,燕兒突然道:“夫人快看!”
薛宜寧從哀傷中抽出神來,朝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前面不遠處的橋頭,一個妙齡姑娘就在橋沿上站著,身形單薄,一動不動看著橋下,似乎隨時要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