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捫心自問,要是她,早就掀桌子了!
首先從夏柳兒進門,她就不會善罷甘休,然後必然要在婆家鬧一場,最後指不定就天天罰跪夏柳兒,叫她端茶送水,捶腿捏背,不折磨一下出不了心裡這口惡氣!
薛宜寧回道:“所以若日後陶郎君能真心待你,從一而終,你便不能嫌棄他家貧或是官小,讓你丟了人、吃了苦。若你要嫁公主府那般人家,必然要有正室夫人的氣度,容得下夫君三房四妾的。”
駱晉雪點點頭。
她抬眼看向薛宜寧,總覺得她懂得很多,這些話,無論母親,還是二嫂,還是姑姑她們,都是不會和她說的。
從前她只覺得大嫂雖然溫婉和氣,可是卻好像沒有心一樣,因為她臉上一直都是同一個表情,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是真的開心,什麼時候她是傷心,又什麼時候,她會生氣,沒有這些,一直就沒有,她就像個話本里走出來的賢德夫人一樣。
所以她會覺得,大嫂這人是個表面溫柔,實則冷心冷情的,可如今看來,卻又不是。
猶豫了半晌,她終究是說道:“嫂嫂,之前我說的話,你別往心裡去。”
薛宜寧問她:“什麼話?”
駱晉雪小聲道:“就是之前那些話啊……我那是自己心情不好,瞎說的,其實我哥一直就那樣,你看他房中也沒有通房,也沒有進屋過夜的丫鬟,他一心都在帶兵啊,打仗那上面,就沒往這方面想,現在那個夏柳兒算是意外,多半是因為她哥的原因。”
薛宜寧點頭:“我知道的。”
見她沒說多的話,駱晉雪怕是她不信,又補充道:“還有那金家的姐姐,她早就嫁人了,比大哥成親還早兩個月,嫁去了通州,聽說現在孩子都有了,嫂嫂你可千萬別想著這些。”
薛宜寧知道她是真心要道歉,有意朝她露出一抹笑來,溫聲道:“不是什麼大事,我每日事情多,沒那麼多心思去記掛這些。”
駱晉雪聽她這樣說,這才放下心來,又在她這兒坐了片刻才離開。
自這天后,駱晉雪總愛來金福院坐一坐,過了兩日,還神神秘秘拿了紙筆來,讓薛宜寧教她寫信。
駱家原本就不是詩禮之家,更何況駱晉雪還是個女孩,也就小時候去私塾上過幾天學,會背個《三字經》,《百家姓》之類,認識常用的字,但再文氣一點的東西就不會了。
如今她要寫信,自然是要給陶子和寫,陶子和是個讀書人,姑娘家的總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給心上人,所以就想學寫信。
薛宜寧便讓她寫自己想寫的話,再指點她將那些白話稍作修飾,寫到中間時,薛宜寧幫她在中間插了句詩,“難將心事和人說說與青天明月知。”
這詩淺顯易懂,又極美,讓駱晉雪將詩來來回回地念,神往不已,纏著她將整首詩寫下來說給她聽,聽完還不滿足,又要多學幾首詩詞。
薛宜寧下意識去看房中,卻發現這不是自己薛家的閨房,連書架都沒有,更沒有那滿滿當當的書了。
想了想,她到一隻箱子旁,翻了一會兒,還真翻出兩本和《女四書》放在一起的詩集來,一本《輞川集》,一本她自己摘錄手抄的詩集。
她將詩集放到駱晉雪面前,說道:“我這裡只找到這兩本,你先翻翻,可先看《輞川集》,看完了,改日我給你擬個單子,你去外面書局買幾本詩集來,多讀多琢磨,自然就會了。”
“這麼簡單?”駱晉雪被說得勁頭大起,立刻就打開詩集翻起來,先翻了《輞川集》,再放下來,看薛宜寧手抄的詩,不禁感嘆道:“嫂嫂,你的字真好看!”
薛宜寧輕聲回:“只是寫得工整些罷了,你若多寫幾封信,字也好看了。”
說到寫信,駱晉雪就臉色泛紅,隨後才想起信還沒寫完。
她在薛宜寧這兒磨了整個下午,到薛宜寧去安排事務、晚上去侍候老夫人用飯,都不曾走開,直到傍晚才將信謄抄完,自己看著格外滿意,歡歡喜喜疊好了信,又拿了那本《輞川集》才回去,說晚上還要去背幾首詩。
薛宜寧看著她雀躍的樣子,總覺得心裡的空缺似乎也被填滿一些。
夜裡,她躺在床上,總也睡不著。
她也曾如駱晉雪這般滿懷少女情思,也曾一遍遍讀詩文,想讓那個雲端的少年郎高看她一眼。
她的字,許多人都夸好看,其實那是她刻意練過的。
提前一年,哥哥說來年要請裴雋到家中來賞梅寫詩,她聽了消息,就開始鑽研怎麼把詩寫得更好,又覺得自己字差了些,然後就每日每夜地練,終於覺得自己的詩可以與哥哥相媲美了,格外得意。
可是到了那一日,她卻病了,臉上起了紅疹,不能見人。
聽著梅園的歡聲笑語,她在床上躺了一天,幾乎暗自垂淚。
但到了第二天,平南王府派人送來幾包藥材,說是宮中太醫開的藥,將藥煎好,以紗布浸濕後敷於臉上,兩日紅疹可退。
她照做了,第一日就好了許多,第二日幾乎就看不見了,家中人都稱,果然是神藥。
那算是她最歡喜的時候吧,平南王府沒有人知道她起了紅疹,只有他;她因為怕丑,不讓哥哥說自己臉上起疹,他卻還是知道了,一定是費心打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