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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京中女子又流行起貼花鈿,薛宜寧嫁妝中有許多樣式,卻一直沒什麼興致去貼,今日倒突然想了起來。
子清回憶了一番,吩咐喜鵲道:“在那邊桌子下的抽屜里,用一個填漆蓮瓣盒裝著,你連盒子一起拿出來。”
喜鵲過去拿,隔一會兒,將那盒子拿了過來,又“咦”了一聲,回頭道:“這兒還藏著兩個玉佩呢,好像是一對兒!”說著將那對玉佩拿了出來,給薛宜寧看。
薛宜寧見了那玉佩,猛地臉色一白,隨後不由自主就去看駱晉雲的臉色。
自邊關回來,父兄出事,懷孕,他遠走遼東,駱家出事,她回來……太多太多的事,讓她昏了頭,她以為這對玉佩還在薛家,沒想到竟被一起帶到了駱家。
駱晉雲從那對玉佩上移開目光,面無表情,沒去看她,也沒說什麼,吃下最後一口面片,放下筷子,準備出門。
一旁子清是知道內情的,連忙朝喜鵲道:“你別管那個了,快將花鈿拿過來。”
“哦,好……”喜鵲隱約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卻不知為什麼,只是將玉佩放好,拿過盒子。
薛宜寧卻突然說道:“把那對玉佩也拿過來吧。”
喜鵲將玉佩同盒子一起拿了過來,薛宜寧已經起身,從她手中接過玉佩,走到房中的碳盆邊。
“只是一些舊物,放忘記了。”說完,將那對玉佩扔進了碳盆中。
“這……”那畢竟是玉,喜鵲見她如此,意外又驚訝,忍不住要開口,卻又忍住。
她看看薛宜寧,又看看另一旁的駱晉雲,屏住呼吸,再不說一句話。
碧色的玉佩,在火紅的碳上極其顯眼。
玉佩上繫著的紅繩很快被燒掉,兩枚玉卻一直好端端的,安穩躺在通紅的碳火上,不受影響。
玉是不怕火燒的。
“我出門了。”駱晉雲說著,拿了斗篷,從碳盆旁經過,走出門,踏入雪中。
她轉身看向他遠去的身影,隨後回過頭,又看向碳中的玉佩。
呆呆看了許多,她拿了撥碳的火鉗,緩緩揀出幾截碳火,往玉佩上堆,讓那對玉佩埋入碳中。
玉不怕火燒,但燒久了,也會裂的。
薛宜寧出嫁時,帶了好幾大壇多年陳釀的竹葉青,以往都封在地窖中沒管,今日拿了一壇出來,溫好了等駱晉雲回來。
不曾想,按以往他下值的時間,多等了一個多時辰他都沒回。
直到天黑,隨他出去的小廝才回來稟報,將軍同舊友出去喝酒了,今日不回來吃飯。
薛宜寧靜靜坐了一會兒,輕聲道:“知道了。”
她轉過頭,看向屋中那燃了一整天的碳盆。
裡面那對玉佩,不知是和碳灰一起被丫鬟清了出去,還是依然躺在裡面。
院中又下起了雪,那株紅梅也開了,在銀裝素裹的天地里,哪怕入夜也掩蓋不了它的妖嬈。
駱晉雲正坐在水雲樓里,與肖放一同飲下一杯酒。
放下灑杯,肖放說道:“剛見你時,你十七,才入軍營兩年,而我,二十五,已經在裡面廝混了六年。但我那時就知道,你一定會立大功,會做將軍,會當上大官,所以,我要和你結兄弟,早點攀上交情……果然,我看得很準。”
駱晉雲笑起來。
肖放繼續道:“你騎射比我強,腦子一個賽我兩個,所以我雖比你年長,卻心甘情願聽你的。那年你因為弟妹而放走那裴世子,我一聲也不吭,守口如瓶,對任何人都沒有提起這事。
“可今時不同往日,這件事再也瞞不住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那麼執著。我敢肯定,瑞王已經拿到了證據,那天我們帶的人,還有那個戚進,他一旦出手,你便完了!”
駱晉雲回道:“斂之,我知道你的意思,只要我現在回去,一刀殺了她,當年放走裴雋之事,便再不能掀起風浪,可是……我手中的刀,難道是用來殺妻的?若我這樣做,那便不是我了。”
“可……”肖放痛聲道:“可弟妹,她心裡在意的也不是你啊,你這又是何苦!”
駱晉雲不出聲,半晌才道:“不管她在意的是誰,她嫁的也是我。”說著他看向肖放:“人各有志,你加入瑞王一黨,我無話可說,也感激你今日這番肺腑之言,但我意已決,我不會投靠瑞王,也不會殺妻,只怕是要辜負你了。”
肖放沉重嘆息一聲:“元毅,你英明果決,就是太兒女情長了一些。”
駱晉雲苦笑道:“我自有我的志向。只是斂之,瑞王這般廣結朋黨,皇上真不知道麼?又真能容忍到最後?依附瑞王,也並非是良策。”
肖放搖搖頭:“天下大事,哪有十全把握的,不過是看準了,賭一把罷了,瞻前顧後,你我也到不了今天。”說完,給他倒上一杯酒。
駱晉雲端起酒杯,兩人對坐片刻,將酒一飲而盡。
兩人都知道,喝下這杯酒,便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從此各走各路,分道揚鑣了。
直到更深夜靜,府上人早已入睡,薛宜寧才聽到外面的響動。
她放下手上的針線,起身去門口等著,好一會兒才見駱晉雲從院外進來,步履緩慢,在雪地裡帶著幾分頹喪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