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頁
她看著有些驚訝,但總體仍是平靜的。
哪怕他提到死。
他胸間一堵, 看著她緩緩道:“沒有人是永遠神勇無敵的, 誰都有可能死。”
說完, 他轉身離房。
薛宜寧在後面看著他遠去的身影, 怔怔出神。
她沒想過,駱晉雲戰死這件事。
許多次她想像自己的餘生,都是駱家, 駱晉雲,她有孩子, 或是沒有。
如果他不在了, 她會怎樣呢?
她也不知道。
駱晉雲與駱晉風離開後,家中頓時冷清下來。
只是偶爾有鎖兒跑鬧的聲音, 和栓兒哭的聲音。
這個時候, 薛宜寧才明白小孩子的意義。
當大人都沉靜蕭索時, 只有在小孩子身上才能看到些許生機,他們不知疲倦,永遠那麼開心。
不久,有西邊消息傳來,烏桓已開始全面進攻,但駱晉雲在,西邊防線暫時穩住。
黃翠玉閒來無事,又跑來金福院閒話,告訴她金家姑娘和離了,如今回了娘家,不知後面要怎麼安排婚事。
薛宜寧覺得這事與自己無關,就算和離,以金家和駱家的身份地位,那金姑娘也不可能到駱家為妾,所以她自然會另嫁。
誰知清明時節,禁軍指揮使金勝與好友一同去林中春獵,竟不慎墜馬而亡。
金家只有一兒一女,兒子又自小體弱,沒能從父志入禁軍,只在兵部謀了個與文書打交道的差使,將就那麼養著,如今金勝一死,金家頓時沒了著落。
按京中習俗,父死當守孝三年,期間不可婚嫁,但事急從權,若確實需要,則可在喪事結束後百日內辦完喜事。
金勝葬禮之日,薛宜寧陪同老夫人前去弔唁,後來老夫人去安慰金夫人,兩人說了許久的話,等喪事結束十日左右,金夫人又來了一趟駱家。
從那時起,兩位老夫人便走動頻繁起來,直到一個月後,金夫人帶女兒到駱家做客,探望駱夫人。
薛宜寧便是那時清晰看到了金采的容貌,清秀白淨,小巧的瓜子臉,卻有一雙水靈的大眼睛,明明嫁人又和離,但看著卻仍像待出閣的姑娘一般。
言行神態,竟真有幾分像夏柳兒。
到此時,薛宜寧再遲鈍,也知道兩家夫人在籌謀什麼了。
金夫人想將女兒嫁給駱晉雲。
如今金勝已死,原先的顧忌倒確實沒了。
只是薛宜寧不明白,金采不可能做妾,老夫人也大約不會讓駱晉雲休妻再娶,她們在琢磨什麼呢?
後來這疑惑還是黃翠玉給她解開的。
黃翠玉平日喜歡湊熱鬧,喜歡打探事,東家長李家短尚且要討論半日,更何況是自家的事。
她得到消息,最喜歡來告訴薛宜寧,好看戲,然後就在某個午後覺也不睡,跑來和薛宜寧說,老夫人打算讓駱晉雲娶金采做平妻。
還一直拖著,就是因為駱晉雲征戰在外,不好拜堂,但金采又要在百日內出嫁,所以兩家在猶豫是不是要讓駱晉雪穿上男裝和喜服,代兄拜堂。
但這樣又怕委屈了金采
,所以這事還按著沒說。
薛宜寧想了兩日,在端午那日回了娘家,同哥哥與母親商議此事。
薛少棠聽後猛一拍桌子,氣憤道:“欺人太甚!若真要這樣,便是和離又怎樣?”
方霓君在他身旁拉他道:“這不是還在商討麼,說什麼和離!”
薛家夫人蕭氏悲憤道:“既然這樣,過兩日我就去那邊走一趟,看看這親家母到底是安的什麼心!”
薛宜寧說道:“這事大概是金家夫人先提起的,婆婆是個耳根子軟的人,念及兩家舊情,又著急長子尚無子女,大約還會想,這事也算遂了駱晉雲心愿,所以才會如此安排。”
蕭氏怒道:“平妻,虧她們想得出來!若是納個妾還罷了,弄個平妻過來,又是故交,根本就沒把咱們放在眼裡!”
薛少棠嘆聲道:“如今戰事四起,西北全靠有妹夫鎮守才能攔住烏桓,這般功勞,誰能與之爭鋒?所以他駱家就得意起來,無視我們,要娶平妻。”
也是因此,才讓金家夫人眼巴巴地湊過來,與老夫人拉交情,就算做平妻也甘願。
這時先前沉默的方霓君突然問薛宜寧:“這事,妹夫知道嗎?”
薛宜寧搖搖頭:“應是不知。婆婆不識字,寫家書都由文書先生或我代寫,沒見她在信上提此事。”
“那有沒有可能,把這事告訴妹夫,讓妹夫出面拒絕呢?”方霓君說。
薛宜寧嘆聲道:“他與那金姑娘,是兩情相悅,當初因為避嫌才沒成親。”
“是嗎?”方霓君似乎有些難以相信。
蕭氏說道:“指望他,多半是指望不上,他母親是要給他娶新婦,得好處的是他,他又怎會聽阿寧的話違背母親?”
“可是,先前那沈翩翩的事……”方霓君說了一半,意識到還有婆婆蕭氏在,閉嘴了。
幾人又商量一會兒,最終決定先由蕭氏去和駱家老夫人談一談,反對這事,看能不能讓駱家老夫人改變心意。
到薛宜寧將回駱家時,方霓君拉她到後院隱秘處,說道:“之前那沈姑娘的事,是你找了妹夫,他幫你的?”
薛宜寧不知她為何問起這事,點點頭,“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