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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自己的斤兩十分清楚,又反問:「行雲,我們的婚事哪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的不是妻,是家族的滿意。我們既然享了家裡的富貴,不就該讓家裡順心嗎?」
「那是你們的滿意,不是人家姑娘的滿意。」賀行雲想起來自己母親,心中冒火,不願再與盛長明往下說。
盛長明尷尬的笑了笑,看向一旁沉默許久的陳清和,想她聽了半天,許也十分尷尬,便道:「真對不住,讓夫子見笑了。」
陳清和搖搖頭沒多言,她目光被人聲鼎沸處引了去。
「懷王?」賀行雲也發現了那人,問:「你們家還邀請了他。」
「以往也是邀請的,只是他為人冷淡,少會應邀罷了。」盛長明解了身上的束帶,道:「我去行個禮。」
賀行雲沒應聲,大抵還在不痛快。
隔著層層人群,陳清和與那人的眼神在剎那間交匯,心跳也隨之滯了一拍。看起來最無交集的兩人,卻有著共同的秘密。
晏寂清怎麼會來侯府?
她可不認為他只是閒來無事觀場馬球。
但她很快便將頭撇開,拿起了一根球杖,對賀行雲勸慰道:「等盛小侯爺回來,一起組隊打場馬球如何?既是出來玩的別不高興。」
賀行雲低垂眼睫,袖下雙手緊握;不禁得想起那句『沒有你父親我,你又算什麼東西!侯府公子會與你親厚,看你臉色?』
所以盛長明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著他的脾氣,從不與他爭執吵鬧,是因為相府的權勢嗎?
「夫子。」他望著她,想將腦袋靠在她的肩頭,說自己難過;又奈何在人前,於是他只是輕聲地喚她。明明是想討糖吃,偏學著將心事藏住,笑聲含悲。
「傻瓜。」陳清和抬起手,撩撥開他垂落的髮絲,細心別去耳後,揉了揉:「你眼裡好難過。」
幾乎是瞬間,一句話便直接擊碎了他試圖搭建起來的圍牆。
她又柔聲問:「為什麼難過?」
「或許是因為真相都不夠好聽。長明一直比我想的明白。」他沒有完全說實話。
至少他和父親的那一段爭吵,那些說出來叫她難堪的事,他隻字不提。
兩人相對著,在風中飄蕩起的裙邊仿若靈巧的舞娘,繞著少年翩遷,將曖昧無聲流轉。
盛長明走了回來,又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樣子,嚷嚷著快組隊。
賀行雲也沒再置氣,與陳清和一人一條束帶,將衣裳綁好,各自仔仔細細挑了一匹馬。
「陳夫子有眼光啊!」盛長明看著陳清和選中的馬,滿是欽佩:「這馬確實不錯,就是性子烈了些,夫子可得多加小心。」
隨即想起她連賀行雲的馬都能馴服,估計倒是自己瞎操心了。
陳清和利落的翻身上馬,握緊韁繩,一聲輕喝笑道:「多謝小侯爺,放心吧,我們必勝!」
聞言,盛長明一愣,隨即長笑:「哈哈哈哈,陳夫子真是有著巾幗不讓鬚眉的豪俠之氣!」
「必勝!必勝!」
其他幾個世家公子也跟著起鬨,牽著馬兒在場地里瀟灑的跑了兩圈。
「這局的彩頭是什麼?」賀行雲勒停了馬兒。
便見看台上的晏寂清衝下人招了招手,不多時,一對兒紅玉耳墜便掛了出來。
像不能言明的心事,七拐八繞,終於尋了個機會隱晦展於人前。
男子一襲鶴白長袍,緩帶輕裘,如一副水墨丹青。從骨子裡透著一股矜貴之氣,神色寡涼,仙人之姿遠隔雲端,令人望而卻步。
可他偏偏走了下來。
隨意擇了匹馬兒後來到了另一支隊伍里,朝著盛長明方向微微頷首。
「懷王一出手,真是叫我等大開眼界。」
「好玉啊,真是難尋的好料子。」
眾人熱議著。
「這耳墜很適合夫子。」賀行雲來了鬥志。
陳清和卻沒有做聲。
以盛長明為首的是黃隊,另一紅隊則自覺以晏寂清為首,隨著馬場響起一陣鑼鼓,比賽正式開始。
陳清和來勢洶洶,一馬當前揮桿搶到了球,瞄準時機「砰——」的一聲悶響,碎石飛濺。
「好!」
盛長明與賀行雲帶頭高呼,眼見著頭籌就在眼前。
然而下一瞬卻橫生變故,突遭攔截,幾乎是一早料定了她的動作方向。晏寂清彎起唇角,奮力一揮——「中了!」
紅隊爆出一聲更高的歡呼。
他縱馬來到陳清和的面前,拱手一禮:「陳夫子,承讓。」
話音慵慵懶懶,有些不經心的輕慢。眼神中分明是清冷如檐上三重雪,又似絞著一團火,在故作彆扭。
陳清和嘴上奉承著:「懷王殿下騎術了得。」
心中卻暗自發笑,他怕是嫌她與賀行雲動作扎眼,又不痛快了。於是壓低了聲音,悠悠哉哉故意揶揄他:「殿下這禮送得也不怎麼真心啊。」
晏寂清裝起傻來,演道:「早聞陳夫子盛名。若夫子能叫我輸得心服口服,那耳墜我定親手奉上。」
「好啊。」陳清和昂起下巴,擺出奉陪的架勢。
一拉韁繩,身手矯健衝出重圍,馬蹄擊震著地面噠噠作響,將球重新奪到杖下;與賀行雲交換了個眼神,默契十足。
伴隨著塵土飛揚,馬球被高高地揚起,觀台上的人也忍不住停下了聊天,凝神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