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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母女倆艱難度日,連碳火被下人苛刻了去都不敢告狀,莫說媛兒同這倆姐姐更是如老鼠見了貓;那兩個素日裡也不愛帶她玩,又怎麼今日倒玩一起去了呢?
丫鬟小廝又是為何姍姍來遲?背後指不定是有授意,就是故意磋磨這對兒母女罷了!
「老爺,媛兒那孩子也是落了水受了驚,可憐才三歲,關去祠堂那不是要命嗎?」她難得一次開了口。
賀韞側目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這個連為自己兒子求情都不敢的女子,今日怎麼卻會為許姨娘母女求情。
「你多年身子不好,久不操心這些,也就不要多想了;休養重要,我自有分寸。」他這番說辭算是礙於郎中在場給足了她顏面。
相夫人張了張口,還想再說什麼,卻被自己的陪嫁丫鬟春彩出言打斷:「夫人,您忙半天了,嗓子都啞了,快喝碗梨湯潤潤喉吧。」
「…」她從春彩眼神中看出了阻攔之意,也明白自己確實不該再勸了,只得噤了聲。
賀韞見她識時務,叮囑了郎中與林姨娘婉姨娘幾句,抬腳離了前廳,朝著陳清和院子走去。
相夫人滿腹心事,勉強著精神吩咐人去帳房給郎中結了診金,又將兩個頗為得意的姨娘都打發了回去;屋內便只剩她與春彩。
「夫人,您糊塗啊!」
「孩子都是娘的命。這種痛苦男子們是不在乎,畢竟孩子不從他們肚子裡出來,他們不用擔生育的危險,也不用承受有孕的辛苦,對他們而言做父親不過就是一夜/春/宵後等上幾個月,如樹上結果子般掉下來就是了。天底下多的是能生養的女子,什麼樣的不能挑,一個死了再選一個,跟個貓兒狗兒也沒什麼區別。可我是女子,更是做母親的,推己及人,我便知道,這是多麼痛苦與殘忍!無論再恨再怨許姨娘忘恩負義,卻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那年幼的孩子要這麼被折磨死。唉!」
相夫人長嘆一聲,滿面愁容。
說到底,她也不過是自身難保的泥菩薩罷了。
第20章 低頭(小修羅場)
那時逃亡,數九寒天,為了躲避追殺之人,陳清和不得不潛進了冰冷的河水裡,凍得幾近失去意識,瀕臨死亡。
於是十多年過去,對冰水的恐懼就如同罪奴身上的烙印。然而陳清和是個為了達成目的能不擇手段、不死不休的瘋子;為了接近許姨娘,早一些摸清楚那筆官銀的下落,即便知道自己會大病一場,也沒有半分猶豫。
爐里的碳燒得明紅,賀行雲望著床上女子蒼白的唇色,與怎麼也暖不熱的體溫,擔心的拽著郎中絮絮叨叨許久。
郎中也久聞其紈絝,氣走夫子無數;倒沒想到他竟如此在意這位新請的夫子。不由得心中感慨,這位陳夫子不愧是淮安來的名師,對學生確實很有一套。
於是細心的也多囑咐了幾句,道:「那池水對我們大人而言也不過腰高罷了,會不會游泳都是無妨的。所以,陳夫子的病,並非是嗆水或受凍,而是心病所致。」
「心病?」賀行雲不解。
「不錯。」郎中點點頭:「或曾經落過水,所以格外害怕,造成了一種應激反應,這本是身體的一種防禦反應。」
頓了頓,他由心而發,忍不住為陳清和讚嘆道:「不知公子養過貓沒有,倘若受到驚嚇,就會瞳孔圓睜,像狗一樣吐舌哈氣,心跳加速、嘔吐、不吃不喝,過度則會死亡。陳夫子當真是英勇啊,明知自己是跳不得水的,還是為了府中的兩個孩子義無反顧跳了下去。」
「…」
賀行雲捏著手裡的藥包,心中五味雜陳。
既是初時對她惡意揣測的愧疚,更是敬佩。在她眼裡,每一條生命都平等,無論是姨娘,還是姨娘的孩子,都不應該輕賤,所以她會不參雜任何考量的施以援手;他曾經口口聲聲平等,但實際上呢?
媛兒那三個孩子到底是他的親妹妹,他卻從來高高在上,沒有像一個兄長一樣教導她們明是非、辨善惡,以不至於會去重蹈老路,或養歪了性子。
他這十七年,有多少時刻都只是在肆意的耍性子,沒有幫到母親,沒有承擔起嫡子的擔子,也沒有做好一個兄長。
這些心事壓在胸口沉甸甸地,令賀行雲有些喘不過氣。只快著步子埋頭進了小廚房,他非得親自來盯著這藥才能緩解一二以得片刻心安,便顧不得自己的頭髮還濕濕噠噠滴著水,似是渾不覺冷般。
賀韞來得巧,郎中正準備往前廳去,兩人又聊了些方才已經說過的話,後吩咐著小廝領郎中去帳房支診金。
屋內便只剩他與陳清和孤男寡女,但賀韞是體面人,不至於在這種時候還要管不住褲子,故而正準備喚丫鬟進來伺候。
「冷…」
陳清和囈語著。
病美人總是招人憐惜,賀韞上前兩步,主動為她掖了掖被角。然而床上女子似乎已然迷糊,感受到溫熱便不管不顧,奮力的想將身子貼去取暖。
她死死拽著賀韞的衣袖,如同一隻幼貓蜷縮起身子,將臉頰貼上他的掌心,來回蹭了蹭。
細膩的觸感勾得賀韞心神恍惚,於是挨著床邊坐了下來,細細打量著因病變得柔婉的女子,少了素日裡的端莊,好像回到了在百香園初見時那惹人憐愛的模樣。
細密的冷汗順著臉頰流淌過白皙的脖頸,浸透了褻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