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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悠閒,腦子一直沒閒著。
眼看杯里茶湯色透清亮,他淺啜,噓一口氣。
天氣涼得竟能帶出一串白霧。
再沒幾日,就要到仲秋了,肅王府月圓人難圓。
節日之前,能抓到真兇麼……
「大人,」衡辛的聲音自背後響起來,「傷者醒了。」
這消息讓趙煜驚喜,他順口問:「怎的這麼快?」
「是太子殿下,請來一位醫師,幾針下去,傷者氣息就緩和多了,聽說上午大人升堂時,人就已經醒了,只是情緒不穩定。」
這會兒來知會他,看來是可以問話了。
「殿下呢?」趙煜問道。
剛退堂就不見他人了。
衡辛聳了聳肩,臉上表情明擺的意思就是——您都不知道,小的怎麼可能知道呢。
行吧。
傷者被安置在內衙廂房,一進門,趙煜便看見外間桌前坐著名年輕人,似是和自己年紀相當,他手邊醫藥箱還敞開著。
趙煜心道,能人輩出,他是太子殿下請來的醫師?竟然這般年輕。
於是向他行禮道:「大夫辛苦了,本官現在能問傷者幾個問題嗎?」
那年輕人先是上下打量趙煜一番,並沒行禮,只是挑起眉毛,笑道:「你問就是了,他已經無礙了,死不了。」
聽這語氣——有本事的人,都有自己的脾氣。
那人把趙煜看得渾身不自在,「嘖嘖」兩聲,他又道:「沈澈讓我來看看你內傷好了沒,」說著,他搖頭,「你身體底子是不錯,但再好的底子,也禁不住你這麼作,每天能睡兩個時辰覺嗎?怎麼的,想早死早托生?」
倆時辰……
確實沒有。
這人一不向趙煜行禮,二直呼太子殿下大名,說話更沒什麼禮貌,但趙大人折服於他的醫術,苦笑道:「這也是……不得已,大夫好本事,不知如何稱呼?」
醫師瞥他一眼,鼻子哼出個音兒:「你不好好睡覺,辦案時,腦子夠用嗎?更甚……你的心思雜亂,可不光是因為案情,還有什麼事兒?為情所困?依著你的條件,若真是喜歡哪位姑娘,該不難求娶,莫非是哪位公主郡主?如此,何不跟沈澈說說?」
這人的形象瞬間在趙煜心裡打了個折——嘴可太碎了。
他本事絕對有過人之處,看得吧……也不能算是不准。
只不過為情所困的情,並非是兒女之情。
心裡飛快的盤算一二,趙大人覺得不能再跟這人解釋什麼,否則肯定越描越黑。
隧而面帶笑意,拱手道:「大夫辛苦了,大案當前,本官少陪。」
說罷,自他身邊掠過,進內間去了。
那醫師看著他,無奈的撇嘴挑眉,又重新坐下,收拾他的藥箱。
屋內。
兩名守在床前的衙役向趙煜行禮。
趙煜往床上看,他雖然預想到傷者的情況不會太妙,也還是略驚——那人半個腦袋包在白帛里,臉上被擊打過的地方高高的腫起來,血瘀好像即刻就要衝破他的麵皮湧出來。
即便這幅慘狀,也依舊能看出他眉眼輪廓,該是百里挑一的好看。
不同於平常的靜養傷者,他身上多處穴位都還扎著銀針,針尾隨著他的呼吸搖搖晃晃。
他正睜著眼,直愣愣的看床帳頂,不知在想什麼。
「你叫池君非?」趙煜道。
傷者勉強抬眼看趙煜。
趙煜穿著官服,池君非與世子是同窗,自然認得官服的規格儀制,勉力點頭,道:「正是學生,見過尚書大人。」
他臉上的傷淤腫得駭人,說話倒是非常清楚,若非親眼見他這副模樣,根本就不會想到,聲音的主人是這副慘相。
這八成也是那能耐大出天的醫師的手段,他不知用了什麼辦法,讓池君非答話不那麼吃力。
趙煜拉了張凳子,坐在床邊,道:「嗯……君非,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親切又開門見山。
池君非眼珠轉了轉,皺緊眉頭,半晌都沒說話,突然捂著腦袋,表情也扭曲起來,人變得異常急切:「大人,他還好嗎!」說著他顧不得禮數,突然撐起身子,伸手狠命拽住趙煜的衣袖,「世子……世子……他還好嗎!」
趙煜的目光頓在他臉上,凝視著,片刻,緩緩搖了搖頭。
短暫的靜默之後,池君非一聲悲呼,雙眼一翻,一口氣上不來,直接往後一仰,昏死過去了。
兩旁的衙役極有眼色,出屋就把那神通廣大的醫師請進來。
醫師進門時,臉上滿布著不解,走到近前搭在池君非脈搏上,片刻就收手了,自他身上拔下兩根銀針,又在另外兩處穴道刺下,說:「他本就有有傷在身,暈過去片刻不打緊。」
說完,便離開床邊。
趙煜以為他交代完了要出去。
不想,醫師走到趙煜身前,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對他道:「並沒徹底暈過去,該只是一瞬間的恍惚。」
說罷,拍兩下趙煜肩頭,又朗聲道:「半盞茶的功夫,怎麼也該醒了,若是還不醒,大約是有腦內積血,就非要把頭骨鑽開來瞧。」說罷,出去了。
這話顯然是嚇唬池君非的。
不負所望,醫師前腳出去,池君非便低哼一聲,睜開眼睛。
眼神中還有悲意,趙煜看得出,這悲意不假。但明明只恍惚片刻,卻要裝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