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頁
就連扯出來的事兒也都越發沒邊兒——這個收禮不辦事、那個偷偷養外室始亂終棄、還有玩忽職守、公器私用、橫徵暴斂、甚至更有覬覦皇妃的……
這麼一聽,炎華官場真的是沒有好人了,這一屋子裡聚集的,簡直是人間雜碎里的極品雜碎。
場面一度失控得好像市井流氓們對罵、罵不過就大打出手。
瘋了吧?
起初還能聽見眾人說什麼,到後來,狂笑、慘呼之聲糾纏在一起,不絕於耳。
曹隱又一次失控了,突然跑到皇上龍椅前,一把拉住聖上,將他一個趔趄扯下椅子來。
皇上踉蹌著,差點滾下殿階,被沈澈衝過去一把架住。
壽明公公眼見主子都被拖下龍椅了,終於緩過神來,捏著嗓子高喊一聲:「護駕——」
執殿武士一擁而入,見到這等亂象也是一副今兒真開了眼了的表情。
有生之年,能趕上一回謀逆,實屬不易。若是救駕有功,簡直就是手握扶搖直上的秘籍了。
美不疊的上去救駕,可再仔細一看,又發現,這不是謀逆。
聚眾鬧事都算不上,頂多是聚眾發瘋,還約好了似的,各發各的。
此起彼伏。
不明緣由。
但唯有一點可以確定——朝會是繼續不下去了。
沈澈黑紗後面的眼睛偷眯開一條縫,瞄一眼趙煜,見他倒是好好的。只不過正被禮部尚書指著鼻子罵,說他恃寵生嬌,不顧太子殿下名聲云云。
放下心來的同時,無奈在心裡跟趙煜到了個歉。遂而吩咐武士們平息亂象,誤傷人命。他自己則扶著皇上爹退回後殿去了。
皇上,當然生了好大的氣。
沈澈看皇上爹的臉黑得像一塊碳,心道可不是麼:
悉數殿上胡言亂語的官員,人數不少、官位不低,這般鬧法,炎華的朝堂簡直要塌下半邊天去。
若眾人所言屬實,那麼一個個的都該撤官清查;若不屬實,能讓諸多官員集體發瘋,必有始作俑者,其心思用意,該是多麼可怕。
他扶皇上在臥榻上坐下,張羅傳了岳太醫來。
一番診治,幸而,陛下只是驚駭過度,心率有些碎亂。岳太醫正擬個方子,皇上突然問:「他們到底在鬧什麼,是都失心瘋了嗎!」
氣憤難消,聲音都不平穩。
岳太醫行禮道:「微臣未細看諸位大人,不敢妄下定論,但方才聽壽明公公敘述,這像是中毒或是群體失常。不如陛下請空青大夫來看一看,微臣聽聞他年輕時遊歷在外,見多識廣。」說罷,煎藥去了。
殿裡剩下父子二人,沈澈悶不吭聲的在一旁陪著,腦子裡過朝堂上的事。
皇上本來已經在閉目養神了,抽冷子突然就睜了眼,看著沈澈,沉聲道:「擬一道旨意,你,擇日納妃,」他說完這話,就看著兒子,見沈澈站在榻前,半天不動也不說話,全沒有接旨的意思,火氣一下頂到腦門子,臉沉下來,「你跟趙煜給朕適可而止,鬧得凶了,朕可不保趙煜!」
他本以為無論沈澈要說什麼,跪下叩頭在所難免。
可沒想到,沈澈只是面色平淡的走近皇上床榻邊蹲跪下來,拉著自己父親的手,聲音沉穩:「父皇息怒,今日朝堂上的一遭,父皇可曾想過是有心人為之?若是被人牽著鼻子走,兒臣不僅會陷入無窮無盡的自證旋渦,我炎華,也有可能連續折損良臣,若讓對方得手,得知輿情如利器一般,今後,便再無寧日了。」
說著,他才跪著向後退開幾步,沉聲道:「兒臣斗膽問父皇,您更在意的,是江山常握於手中,還是天下百姓、社稷安康?」
這話,大不敬。
分明是在質問父親,是不是心裡只有皇位傳承。
皇上冷著臉,看沈澈。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驚駭,生氣,自問,諸多情緒一股腦湧上心頭來。自己看重的小兒子,心思遠比他預想的犀利。
在這一刻,沈澈突然變得陌生起來了。
一股失控的慌亂感,襲上皇上心頭。
沈澈頓挫片刻,叩頭鄭重道:「流言可殺人,父皇龍體康泰,便萬事不懼。」
皇上張了張嘴,心知沈澈的話在理,但心裡依舊有一口氣悶著。
好在這會兒,岳太醫煎藥回來了,剛才的話茬兒,不好再繼續下去。
沈澈起身,在一旁看著太醫伺候父親服藥,又折騰了個把時辰,皇上才安睡下。
出寢殿,沈澈舒出一口氣。
父親做皇上已經二十幾年了,人一旦大權握久了,原本在意的大義分量就變得輕淺了。
只有控制一切,才能讓他覺得安全。
沈澈穩定心思,轉回大殿,平日肅穆的殿堂上,只剩一片狼藉。
「人呢?」沈澈問道。
收拾殘局的內侍忙答道:「幾位……還清醒的大人,讓把人都挪到泰安殿去了。」
泰安殿,是冬日裡群臣等上朝的地方,把人挪那去,無可厚非。
沈澈趕到時,空青已經到了,早朝上發瘋的眾人,被他安置睡下。
剩下神智清晰的諸位,各自懷著心思,四散坐著。
「諸位無恙的大人先行回府休息吧,今日之事勿要多言,孤……即刻查驗緣由。」沈澈一進門,便遣散不相干的官員。
待到泰安殿安靜下來,趙煜向空青道:「什麼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