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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有個蒼老的聲音大聲喊道:「車裡是趙煜大人嗎!老朽身懷冤情,求趙大人做主啊……」
車隊就這樣停下來。
沈澈就著車窗邊,低聲道:「我去看看。」
輕夾馬肚子。馬兒小跑著上前去了。
半分架子都沒有,好像還繼續堅守著他侍衛的職責呢。
太子殿下當侍衛上癮,趙煜可不能真把他當侍衛。
也就緊跟著下了車。
這才看清,攔車的是個老人,此刻正佝僂著身形跪在地上。他的衣衫已經很舊了,但勝在乾淨整潔。
從服制看,該是個文人,只是不知為何,家道破敗。
沈澈翻身下馬,行至他近前,柔和了聲音道:「聽聲音是位老人家,您有何冤屈?」
老人這才抬起頭來看眼前的年輕人,有些遲疑的問道:「你……你是趙大人?」
這時,趙煜也已經行至沈澈身旁,道:「本官是趙煜,老人家攔停車馬,有何話講?」
老人已經渾濁的雙眸投射在趙煜臉上,眸子在這一刻瞬間有了神采,喜極了的神色自眼底蘊出來,淚水也跟著汪在眼眶裡。他顫聲道:「大人,對……你是趙大人!大人如今已經這般玉樹臨風了……老朽是翟恪啊……您還記得嗎?」
翟恪這個名字,趙煜印象極深。
他驚而上前,細細端詳眼前的老者……
趙煜年幼時,家裡有一位教席先生,名叫翟恪。
他對趙煜極好,只有他,在聽到小趙煜說那些奇怪的記憶時,沒當他是胡說或者腦子不清楚。
他曾對趙煜說,或許,這是小煜兒前世的記憶,萬事都有多面性,你若是在意,就多去發掘因果,善惡利弊要多面地看。
這份信任、這些話,讓趙煜感念銘記。
可有一天,他突然離開了。
趙煜當時曾問過父親,翟老師去哪裡了?
老趙大人只說,翟先生家中有事,離開了。
便這樣一晃二十年,趙煜還時不時會想起他,不知他過得好不好。
萬沒想到,今日驟然相見,會是這般情境——
當年四十多歲,儒雅文質的先生,而今已經被歲月在臉上刻畫出滄桑。
不用問也知道,他過得不好。
趙煜忙上前去,雙手把老人攙扶起來:「翟老師!」聲音不自覺帶出些滯啞,「當年不告而別,您……到底……是遇到了何事嗎?」
趙煜一句問話,便讓老人含在眼中的淚水,沁出眼眶。他忙用衣袖擦拭:「人老了,眼窩淺,但……老朽若非是無計可施……也萬不會來攔大人的車駕。」
站在一旁的沈澈先接了話:「既然如此,就沒有當街暢敘的道理,老人家有何冤情,隨我家大人回府衙,慢慢再說也安心。」
說罷,上前攙扶起翟恪,把老人送進馬車裡。
趙煜跟在二人身後,看著翟恪的背影,心裡也說不出是副什麼滋味。
府衙內,趙煜讓衡辛把老人家安排在書房稍坐,傳書記前來。
畢竟翟恪口中喊冤,所述事由,須得記錄下來。
趙煜就趁著這當口,回臥房更衣,正待再前去書房,便看見沈澈閒人一樣在他院子裡溜達,聽見他腳步聲,向他露出個極文雅的笑容,道:「等你半天了。」
剛才入都城,沈澈便策馬離開了,趙煜以為這人回宮向他皇上爹問安去了,怎麼眨眼的功夫又回來了。
陰魂不散的。
「殿下……不覲見陛下,有失禮數體統,若日後陛下怪罪了,下官可吃罪不起。」
沈澈笑道:「趙大人國之柱石,父皇不會怪罪的,更何況,他今日招內閣議事,這會子沒工夫應承孤。」
那你也該回東宮修整一下吧。
趙煜如是想。
然而沈澈,好像知道他的心思一樣:「你翟老師的事兒,孤得聽聽,可能事涉皇室,」他話音落,再不等趙煜再說什麼,推著他肩膀就往書房方向走,「別讓老人家等久了,他有心等你,不知已經在那荒道旁守了幾日了。」
趙煜的肩膀被沈澈包在掌心,略微一掙,沒掙脫。
換來對方安撫似的拍幾下,沒多言語。
就這樣走到書房門口,沈澈才非常識相的鬆開手,趙煜整理袍袖衣角,心道:也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怎麼就這麼彆扭呢……
進門,就見書記在和老人閒聊,滿臉受教敬佩的模樣。
二人見趙煜和太子來了,便起身要行禮。
趙煜心知肚明,沈澈不願在翟恪面前暴露身份,搶先道:「二位不必多禮了,沈侍衛心思縝密,也來一起聽聽。」
書記一怔,不再多說,拱手在一旁坐下,攤開紙筆準備記錄。
翟恪則行至趙煜面前,非常鄭重的雙膝跪下。
像是知道趙煜下一刻就要趕忙將他扶起來,老人一擺手,正色道:「老朽跪得是我朝的刑部尚書趙煜大人,並非是當年的小不點兒。」
讓趙煜一時僵在原地。
翟恪又繼續道:「事情本來已經讓你父親費盡了心思,但……瑞兒,真的是冤枉的,他沒有殺人,他怎麼會殺害郡主呢!」
這話,著實把趙煜驚到了。
他下意識看向一旁的沈澈。那人神色倒是淡淡的,只有眉心的肌肉,輕微的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