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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澈當然不信他是燒糊塗了。
他方才聽得分明。趙煜是在看見那塊鎏金令牌的時候,呼吸和心跳聲才明顯起了變化。
即便這人似乎在極盡克制,但依舊逃不過沈澈的耳朵。
要說沈澈自當年眼盲之後,耳音和嗅覺就靈便起來,有時讓他覺得,其實也挺方便的。
他曾在心裡想,若是一輩子就這樣了,倒也無妨。
唯有一點點遺憾,他心底有個微弱的聲音叫囂著願望,他想再看一眼當年的少年。
五歲那年的遙遙一望,趙煜的模樣就深深烙印在他的記憶深處,在他心底點燃了一團難以名狀的悸動,這麼多年都不曾熄滅。
「不對……你認識這東西?」沈澈道。
趙煜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於是破罐子破摔的坐在椅子上不說話。
沈澈嘆了口氣,料想對方現在八成病得難受北受的,脾氣沾火就著,也不再拐彎抹角,直言道:「這是數百年前北遙族一個組織的令牌,孤當年機緣巧合得到後,就……因為一些一言難盡的因果,一直在暗中查探,殉道者,是這個組織中較高階層的稱呼。」
他追查此事,一半因為皇族內部的糾葛,另一半則是因為與趙煜相關的那個怪夢,被他直接隱去了沒有說。
但經此一事,沈澈幾乎在篤信,趙煜與這段過往,多少是有淵源的。
可趙煜倒好,聽了沈澈的話,只覺得腦袋更疼了,意識都要飄出身子去。
最後也不知是怎麼,半推半送的把太子殿下這尊大佛請走的,然後,幾步折回床上躺倒,閉著眼睛什麼都不敢再想,只盼著能睡著,哪怕是昏死過去都行。
可偏偏頭越疼,他的意識就越是清醒,反而就越發要去想沈澈剛才說的話。
最終,趙煜心一橫,眼看意識已經不受自己主觀控制了,就任由它飛到天邊去好了,頭疼既然止不住,睡又睡不著,他也就只得閉上眼晴強忍——
有種疼死老子!
半睡半醒時他做了個夢,那枚令牌還是嶄新的模樣,依舊滾動在指尖,被他極為嫻熟的把玩。他拿著令牌去見了什麼人,可對方的面容一直埋在一團迷霧裡。
但自身形看,這人不是沈澈。
就這樣,他不知何時才真的沉沉睡去,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清晨。
趙煜坐在床上緩神,他竟然真的昏睡了一天一夜,好在這次醒來,身子輕鬆許多,頭也不覺得疼了。
眼見趙煜剛緩和些,陸吳川便忙不迭的想安排筵席慶功輕鬆一日,被沈澈阻止了。
暗中合了趙煜的心意。
案件善後的工作差不多了結,趙煜到院子裡透氣,便聽見一聲鷹鳴。
三兩盤旋而下,落在他手臂上時,趙煜只覺得手肘一沉,竟險些沒經得住它的斤兩——肉眼可見,這貨肥了一圈。
趙煜打量它,道:「幾日沒見,你吃什麼了?」
三兩像是也明白,主人這是嫌棄它了,嘰咕兩聲,圓腦袋就往趙煜胸前蹭。
趙煜這回不吃這套,手臂一揚,三兩借勢而起,展翅飛上枝頭。趙煜站在樹下叉著腰:「自己獵食去,一看就知道,案子上立功了,就有人上趕著給你好吃的,再肥老子就把你拔毛燉了!」
這話說完,一人一鷹就這樣一個樹上一個樹下,僵持了片刻。
終於,還是趙煜在氣場上略勝一籌,讓三兩明白,自己主子沒跟它開玩笑。低頭看看自己已經圓得擋住腳的胖肚子,長嘯一聲,拍拍翅膀,飛走了。
沈澈這時則就站在院外。
趙煜數落自家鳥兒,他聽得再清楚不過了。於是太子殿下尋思著,要是讓這人知道,自己為了和三兩搞好關係,三天兩頭給它加餐……
咳。
幸虧三兩不會說人話。
聽他訓鳥兒的腔調,就知道他身體好多了,便也就放心。
皇上讓儘快回都城的旨意已經被自己壓了好幾天,看來明日終於可以啟程了。
他轉身離開,沒有進去招惹趙煜。
畢竟,山高水遠,來日方長。
第30章 彆扭
滌川城郊,天子腳下。
郊野的景色,都更大氣磅礴一些。
官道寬闊,三里一亭,十里一閣,趙煜挑開車簾往外看,眼看馬車行到當日錢天崖等人遇害的地方。
半月的光景,已經恍如隔世。
綠草野花已經有夏日鬱郁芬芳的模樣,生機盎然,哪裡像是不久前發生過那般慘案。
這是他第二次自勝遇府回都城來,短短個把月,經手過兩起兇案。
這兩起案件結局慘烈,最讓趙煜覺得不爽的是,都有涉案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殞命。
當真是邪性趕在一起了?
他正看著景色出神,車外一匹馬兒自後面輕巧的貼近窗邊。
是沈澈。
太子殿下藉口車裡悶得慌,要求出去騎馬透氣。
其實趙煜大約也是明白的,這人體恤他大病初癒,有意把馬車讓給他——讓他在車裡怎麼舒坦怎麼待著。
可若非是一直在車裡睡覺,馬車坐久了也是累的,他正想說也下車騎馬透氣,還沒開口,便見沈澈神色突然戒備起來,注意力集中在大道前方。
車裡畢竟視線不佳,趙煜只隱約瞧見有什麼人突然自官道旁竄出來,快步攔在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