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頁
接著,空青比了個「八」,大指食指撐開。
他兩個指頭上,各套著個指環,晶亮亮的。
細看,便能看見指環之間,拉扯著一根髮絲粗細的線,顏色烏黑,不知是什麼材質。正巧空青的衣裳也是墨色的,那線被衣裳襯著,就幾乎看不出來了。
這是鋸子?
空青走到茶桌前,拿起只杯子,右手虎口帶過杯口,接著把杯身一歪,半截杯子底還在手裡,杯口已經掉在地上,摔成好幾半。
他展示完了,半截杯子隨手扔回桌上,穩穩噹噹站住。
然後,空青才笑眯眯的走到池君非面前:「你的頭,得拿這寶貝鋸開。」說著,就把右手伸到對方眼前。
自剛才起,池君非就嚇得不行,再一看見那所謂的鋸子,看著不起眼,可毫不費力就把杯子變了淺盞,想像這玩意鋸在腦袋上的感覺。
不禁骨頭縫都在打顫。
另一邊,趙煜非常適時的幫腔:「好在有麻沸散,施術的時候,應該沒什麼痛感吧?」
空青「嘖嘖」兩聲,道:「你懂啥,施術時是沒有痛感,可麻沸散不能長期服用,很多人熬得過術中,卻熬不過術後,若是……萬一不順利,半截藥勁兒過了,便只能以針灸減輕他的痛楚,再不行,就得找人來壓住他……當年我曾見過,有人直接疼死在術台上。」
趙煜馬上就露出一副唏噓又惋惜的神色。
池君非聽到這,再也捺不住恐慌,插話喝道:「草民……草民知道內情,可幫大人斷案,就……不勞煩這位神醫了!」
趙煜「哦?」了一聲,裝模作樣道:「內情?這話可不是亂說的,你若是因為記憶偏差,給本官指錯方向,要以包庇兇犯罪論的。」
池君非顫抖著聲音道:「草民不敢,世子……近來被人勒索……有信件為證,就在學生家裡。」
這一開口,便如竹筒倒豆子。依他所言,沈琦確實是喜歡男人的,而且喜歡的正是他。
還曾邀他去王府中做過客,他對王府里多處細節描述分毫不差,足見所言不虛。
可他呢,卻對世子無意,只是礙著沈琦世子的身份,不敢與他鬧得太僵。
沒想到的是,這事兒不知怎麼的,被第三個人知道了。那人給沈琦寫信,勒索錢財,若是不允,便將肅王世子喜歡男人的事情公之於眾。
沈琦畢竟年幼,做不到坦蕩面對自己的喜好,也不敢將這事兒告訴父王,只得從帳房裡支錢,受了對方的勒索。
可細想,能做出勒索錢財勾當的人,又怎麼會仁義守信?
沈琦的退縮,助長了他的囂張氣焰。一回生,二回熟,拿了錢財,非但不見好就收,反而蹬鼻子上臉。
池君非雖然不喜歡沈琦,但得知真相後,也氣憤不已。
他思來想去,覺得這事對於他而言或許是個與沈琦攤牌的機會,便一面安慰沈琦,一面想借著湖畔露營,只有二人的當口,勸世子不要執拗於二人之間的關係,做回好朋友,學業為重,清者自清。
日子一晃到了案發當日,池君非對沈琦多番勸慰,明著暗著希望沈琦不要再理勒索的事情,做到清者自清就好,可沈琦卻要池君非別擔心這些,他第二日約了勒索犯做最後一次交易。
萬沒想到,當日深夜,就發生慘案。
趙煜道:「當日他身上帶了銀票?」
池君非想了想,答道:「他沒明說,但他說去交易,想來該是帶了的。」
可回想現場並沒有什麼錢財留下。
趙煜又問了些細節,便讓池君非好好休息,就離開了。
內衙院子裡,趙煜剛吩咐過周重去查實信息,便聽見熟悉的聲線自身後響起:「趙大人,空青跟孤說,你不好好休息,新傷要累成舊疾的。肅王叔給你的藥材雖好,可無論如何都抵不上空青的本事,一會兒讓他給你瞧瞧吧。」
肅王給藥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這空青長,空青短的……
趙煜身子一頓,回身道:「下官皮糙肉厚,受那點傷,早就無礙了。殿下請來的醫師本事好,為下官免了許多麻煩,還沒謝過呢,」說罷,異常恭敬的給沈澈行一個禮,「下官手頭事由雜亂,少陪了。」
說罷,轉身便走。
沈澈在原地愣了愣,趙煜待他禮數周全,半點失禮都沒有。
……
可就因為他突然禮數太周全了。
倒好像……生什麼悶氣的樣子。
更甚,空青提過的與兇手相關的武功,他竟然問都沒問,轉身就走了。
不對勁。
沈澈搶上兩步,拉住趙煜,道:「你怎麼了?」
趙煜手腕一翻,脫開沈澈掌心,微微垂首,道:「下官當然是聽從醫師的囑咐,麻利兒破案,好好休息了。」說罷,徑直往書房去了。
一路往回走,秋風吹著,趙煜漸而冷靜下心思。
突然就覺得自己很不對勁,怎的因為沈澈的一個稱呼,他心裡就燒起一股莫名的怒意。
這股怒意,大名兒大概叫做「妒忌」,小名兒嘛……叫「吃醋」。
意識到自己在吃空青的醋,趙煜不淡定了,進屋端起桌上的茶,一口乾了。
茶水,已經被風掃得冷透了,自喉嚨一直順進胃裡,凜得趙煜打了個寒顫。
但情緒這種東西,就如山洪,宜泄不宜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