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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妙的預感瀰漫在趙煜心間。
他環視周圍……
就見,帳子角落裡還有一人,已經昏死過去,隨隊醫師正在醫治。
那人腦袋上血殷殷的一片,頭髮都被溺著,似乎傷得極重。
醫師只得將他傷口附近的頭髮剃掉,這下便看清了,他腦袋後方一個血窟窿,鵪鶉蛋大小,還在往外滲血。
再看他臉頰的輪廓,形成不自然的起伏凹凸,青腫淤紫——只怕面骨都有被擊碎的地方。
四周沒有兇器。
趙煜問道:「這傷……是如何造成的?」
醫師皺著眉,好像也想不通:「下官起初以為是鈍器錘傷,但看傷口的性狀,又不像……」說著,他搖搖頭,「下官才疏學淺,看不出來。」
趙煜心裡有些思量,目光越過醫師,落在他身後的帳子壁上,那上面斑駁著一片血跡,是寫了字的。
「初夏湖畔兇案,有二人為我頂罪,妙哉;仲夏勝遇城郊兇案,也有人為我頂罪,甚妙哉;今日案件望更妙妙哉!哈哈哈!」
言下之意,是希望這次兇案依舊錯判,他仍能逍遙法外。
嘲弄官府之意溢於言表。
仲夏時節,勝遇城郊的案子,趙煜尚不知情,但初夏湖畔……分明就是指花好月圓樓里姑娘外出遇害那事。
周重已經結案了。
是誤判?
趙煜正待前去細看血字的行筆細節,晃眼看見沈澈站在大世子屍身前,神色說不出的悲切。
這人剛才到現在只是默然跟著,半個字都沒說。
趙煜起身,略一遲疑,還是默默走到他身側,在他肩頭輕拍幾下,道:「都是命數,依照屍體的狀態來看,你昨夜即便能找到這裡,看見的依舊是這副情形,只是早個把時辰,知道出事而已……」
趙煜的手搭扶在沈澈肩頭,覺得他的骨頭,硬挺的抵在掌心。
也就在趙煜的手觸碰到沈澈時,他極少有的全沒防備,身子輕微一震,像是嚇著了。隨即,苦笑在他臉上一閃而過,他抬手在趙煜手背上輕拍兩下,轉身走出帳子。
趙煜從沒見過沈澈這副模樣,有一瞬間刺痛了心。
因而便閉上眼睛,不再看他,收斂心思把注意力集中回現場。
待到周重等人前來,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好,已經過午。
好好的湖畔之行,十足十的敗興而歸。
更讓趙煜頭疼的是該如何去肅王府報喪。
思來想去,趙煜覺得這事兒讓誰去都不合適,趕鴨子上架,還就得自己去。
於是趙大人回府撿了一身端肅的衣裳換好,正準備叫備馬,衡辛極為適時的道:「太子殿下已經在府衙門前等您了,說是一同去肅王殿下府上。」
馬車上,沈澈也已經換下了那身鵝黃色的衣裳,內里灰藍色的長袍,襯了白領邊,外面深灰的氅衣,袖口衣擺滾著黑絲絨。
這身衣裳,報喪……確實是合適的。
待趙煜坐好,沈澈才淡淡的道:「孤既然執掌刑部,又親歷事件,便該同趙大人一起,去把事情告知肅王叔。」
太子殿下這般作為,讓趙煜的心安定不少,在他心底輕觸起些許波瀾。
只是趙大人慣會不動聲色,就只淡淡的道:「見到肅王,殿下切莫攬責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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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王府上,一派休沐閒在的模樣。
官家把二人讓進花廳,說肅王殿下陪同二位王妃帶著兩名世子上香去了,若是二人願意等,想來也快回來了。
等……自然是要等的。
王爺王妃沒在,小碩寧卻是在的。
她被沈澈著高手先行護送回府,不知道大哥已經慘死湖邊,這會兒還在為突然就被弄回來鬧脾氣。
聽說太子和趙煜前來,心情頓時陰轉晴,以為二人來找她玩,蹦躂著就出來了。
她看見二人先是一愣,隨口便道:「你們怎麼穿得烏漆嘛黑的,」說完了,跑到趙煜身旁,拉著他的手,道:「昨日太子哥哥給我講了個故事,聽得我好難過。但他卻說那是個歡喜的故事,是我不懂,讓我問你。」
現在,趙煜哪兒來的心思陪碩寧扯這些鹹的淡的小心思,卻又不能把郡主晾在這裡,也就隨聲附和著問:「那殿下講了什麼故事?」
碩寧小手摸在下巴上,歪著腦袋想了想,磕磕巴巴的敘述道:「他給我講了小兔子和小狼一起歷險做好朋友的故事。但最後它們分開了。太子哥哥說,只有這樣,他們兩個,才能過好日子,能讓更多的小動物平安,」說著,她撓著腦袋,「既然關係很好,分開了,不會想念嗎,又怎麼會過好日子?」
趙煜皺了眉頭,暗罵沈澈給小女孩兒講得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故事。
但也不得不感嘆,世間的事可不就是如此。有些關係,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是錯的,只有分開才是正途……
正如他們二人上輩子,就如狼和兔子,本就道不同,不該相與為謀。
趙煜眼看郡主眼巴巴的看他,不忍心把這麼殘酷的事實掰開揉碎給她聽,便道:「世間的因果輪迴是個圓,分開了,便能期待再相遇,心中存有期冀,就會歡喜了,所以殿下說這是個歡喜的故事。郡主還小呢,長大了就會明白了。」
說著,他偷偷瞥一眼沈澈,覺得那人臉上剛才的陰霾,淡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