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頁
趙煜知道,父親並非是真的身體不好,而是不想再回朝堂上了。
……
這小老頭兒,自己落得逍遙,卻非要逼著兒子走仕途。
呵呵。
收拾好行囊,出府的前一刻,趙煜也不知怎麼想的,突然折返回書房,打開書櫃的屜子,在錦匣里拿出沈澈送他的那柄白玉骨扇,揣進袖子,而後,似是自己也沒想到會有這番作為,自嘲的笑了笑,就只帶著衡辛和三兩,一人一鷹,輕裝上路。
夜風凜過,他騎在馬上,回想白日皇上在殿上發脾氣……
顯然,他與太子的那點嚼舌頭根子的艷聞,皇上上心了。
這趟外差,也是為得是把他調開些日子,避嫌、平風頭的。
眼看行至城門,趙煜忍不住回望一眼,來路空空蕩蕩,那個熟悉的身影沒有出現。
是了,本就風口浪尖,他不來最好。
轉瞬,馬兒出城,趙大人收斂心思,策馬呼喝,駿馬揚蹄絕塵而去。不大一會兒功夫,滌川城的萬家燈火就被遠遠甩在身後,讓他掛心的人,還留在那裡。
拋開個人恩義,此行事關諸多朝臣的性命,他與衡辛趕路前行,算不得八百里加急,也是每到驛站,就更換馬匹,天黑時能找到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便住,若找不到露宿一宿也無妨。
饒是如此,趕到空青敘述的地方時,已經過了六日——入城關,牌樓匾額上「荻花鎮」三個字入眼。
字跡經過歲月的侵襲,讓溫柔的名字顯得飽經滄桑。
鎮入其名,土地被一條清水河蜿蜒分隔成許多不規則的區域,濕地上的荻花開得大片大片的。
日暮的夕輝,灑在河水上,起了金鱗。初冬時節,荻花被和緩的日光褪去了本色里的淡紫,遙遙望去,滿眼是似雪的白絨,竟分不清是幻是真,只讓人覺得整個鎮子都浸在雲絮中一樣。
趙煜不由得看呆了。
這地方太美,恬淡、逍遙,世外桃源一般的遠離塵囂,可依空青的所言,這裡曾發生過非常可怕的過往。
那些事在縣誌里沒有記載。在澗澈將軍的冊子中,倒是記載過當年荻花鎮曾收容過一部分殉道者死士,事件的真相他也沒有記述,只說那是不堪回首的過往。
不能記入正史的不堪回首,細想,頗有深意。
正待策馬往鎮子裡去,就聽見一聲鷹鳴,三兩在空中盤旋幾圈,落在趙煜手臂上。
這一人一鷹,是多年的默契,趙煜一下就明白,三兩是向他示意,有熟人來了。
至於是誰……
他往鎮門方向看去,見有個小老頭,側騎著匹小青驢,不緊不慢的過來了。
老頭兒策驢到趙煜近前,把驢帶住,也不說話,就坐在驢背上,與趙煜對視,嘴角帶著些笑意。離得近了,就能看清這是個乾枯又矍鑠的小老頭,樂呵呵、慈眉善目的,甚至還有點……可愛。
趙煜笑道:「想不到阿末易容的功夫這麼了得,趙某開眼了。」
他話一出,「小老頭」蹭一下從驢背上蹦下來,驚道:「大人,我哪裡出了破綻嗎!」顯然,他是自信不會被看穿的。
趙煜搖搖頭,道:「沒有,只是恰巧,你家殿下要你出這趟差事的時候,我聽見了。三兩,又跟我『說』,有熟人來了,我猜是你,」說著,他沉吟片刻,仔細端詳阿末,補充道,「非要吹毛求疵的話,只有一點惹人生疑。」
「小老頭」阿末眨了眨眼,一副盼著趙煜趕快指點的模樣。他既然已經露餡兒了,也就不再裝模作樣。
趙煜道:「你的眼睛,不像一個飽經風霜的老人模樣。」
阿末的眸子,太清亮了,就是看上去的清亮,冰藍冰藍的。若一個老人的眼眸幾經歲月磨礪,仍能不見風霜,清透得像一灣冰泉清水,那麼這人要麼是沒心,要麼就是太有心了。
比如空青。
阿末愣了片刻,點點頭,道:「這倒是難弄,看來以後,不能隨便裝上歲數的,否則遇到大人你這樣的火眼金睛,一下就被看破了。」
入荻花鎮的路上,阿末簡述了他的收穫,一言以蔽之——沒收穫。
但這也不能怪他,滿打滿算,他比趙煜早到不過大半日。
他一邊引著趙煜走,一邊說:「那位空青大夫也真是的,跟我說是他祖上在這裡的見聞,時隔小三百年,如今當然難查了。」
趙煜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你說什麼?」
阿末就又說了一遍。
小三百年……
上次空青對趙煜說,當年的過往,是他年幼時親歷的。他年紀和相貌極不相符,趙煜知道。
但是……這樣說來,若是空青沒說謊,他竟然……已經活了三百年嗎!
匪夷所思。
可轉念,有轉世輪迴,便可能有長生不老。
阿末一路簡單交代鎮子的風土人情,趙煜隨耳聽,跟著他,來到落腳的小客棧。
客棧老闆很熱心,介紹說當地什麼都好,唯獨飲水是由濕地暗流,引入鎮子的井裡,外鄉人初來乍到,大多容易鬧肚子,為此給了趙煜幾貼草藥。
客棧老闆和阿末退出去了,屋裡只剩下趙煜和衡辛。
趙煜想著案情,神遊四海一般,身子在,心思沒在的整理行囊,剛收拾好,便聽見敲門。
外間,衡辛去開了門,問道:「姑娘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