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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顧帆先是一愣,而後向趙煜戲謔的答道:「我逗你的。」
說完這話,他就不再看趙煜了,轉向江吟風,見對方頗為關切,目不轉睛的注視著自己,才逐漸收斂了詭異的表情,淡淡的道:「不用緊張,我沒想自我了斷。」
再就閉口不言了。
直到他被當作重犯,上枷帶鐐,回到府衙里,無論趙煜問他什麼,他都或是沉默,或是搖頭。
但趙煜總覺得,他定是知道些什麼,那句「我逗你的」才是謊話。
堂審過後,江顧帆被押入牢,要和身為證人的江吟風分別時,他又笑了。
只不過,不再有陰霾、猙獰或悲涼。
他的笑容里,滿是暖陽徐風。
「我終歸是孤帆,要隨風遠去了,你保重,」他轉身要走,想起什麼頓了腳步,「我院子裡的那對鳥兒,麻煩你照應……它們從來都是籠中雀,放飛了也活不了,若實在懶得養,就給它們個痛快吧。」
這是江顧帆向江吟風說的最後一句話。
隨著趙煜梳理案件的細節,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釋:
江游北有心依附朝廷,被趙煜婉拒,之後他心生一計,想自導自演一出力挽狂瀾,大義滅親的戲碼,捨棄江吟風,只為了讓勝天鏢局搭上官門。
可惜他千算萬算,沒算到江吟風與江顧帆私交甚好,更沒算到江顧帆看破了他的伎倆,一直對他暗查跟蹤。
但他最算不到的,是多年來對兒子的嫌棄、打壓,讓兒子心底的憤意滋長。
江吟風給江顧帆的點滴關心照顧,都變成了他最終向江游北倒戈的動力。
他在捍衛對他好的人,而那人不是父親。
事情到這這般田地,一切都似乎嚴絲合縫了。
案子看似結了,但若細想……
勝天鏢局鏢旗上的徽紋圖案,江吟風的隨身武器十花刺,還有曾隨江游北雨夜突襲的幫手們的身份……其間淵源千絲萬縷,都解釋不清。
若要溯源,是個浩大的工程。
更甚,趙煜心底不安,源自他多年辦案積累得來的對人性的直覺——江顧帆手刃生父,下手太過決絕了。
他對父親的憤恨,不該是殺之後快。
而應該有很多話想聽父親親口說出來才對。
但他二話不說,就把江游北了結了,反常的急切。
這場毀滅來得太快了,他未能看到江游北的嘆惋,驚駭,這整起事件中,最能讓他身心愉悅的環節,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一切不合邏輯的細節背後,都富有深意。
至於為什麼?
尚且想不通。
可終歸,這些不過是趙煜的猜測和隱憂,沒有真憑實據。
趙煜找不出能夠推翻如今定案結論的疑點。
細碎的善後工作,讓趙煜連軸轉數日。他費心勞思的回顧細節,終於,內傷未愈,背上的傷口發炎,低燒還是轉為高熱了。
這日晨起,他就渾身發冷,腳剛沾地,雙腿一軟,又一屁股坐回床上。
今兒個算是廢了。
「衡辛……」他張口叫人,嗓子好像卡了刀片一樣,一說話就火辣辣的疼。
片刻功夫,衡辛端著一隻藥碗進來,快步到趙煜身前,手在他額頭上一探:「哎喲,這麼燙!您快把藥喝了吧。」
趙煜強忍著嗓子疼問道:「這什麼藥,你能掐會算,知道我今兒要不舒服?」
衡辛接話道:「小的可沒這本事,是太子……沈侍衛天還沒亮,便吩咐隨行御醫押著您每日起床的時辰熬製的。」
原來是沈半仙兒。
也正是因為衡辛一提,趙煜突然意識到,自從江顧帆下獄的那日,他就沒怎麼見到過沈澈。自己忙著歸整案情,而那人像也有什麼忙不完的事。
「他人呢?」趙煜問道。
衡辛清了清嗓子,突然捏腔拿調,學著沈澈的模樣,道:「他要是問我去哪兒了,你就跟他說『前幾天忙亂,沒顧得他,今兒讓他喝了藥好好歇著,別盡操閒心。等我回來,自然有交代。』」話到這兒,衡辛見自己東家的臉越拉越長,立馬識相地收斂起模仿沈澈數落趙煜的模樣,擺上自己一副笑臉,「殿下也是關心您,話糙理不糙。」
趙煜無語。
怎麼叫操閒心。
合著發燒倒是不負所望了。
想到這,他賭氣似的,接過藥碗,豪氣干雲的喝完了。又把碗扔回衡辛手裡,往床上一窩,臉朝里,抱著被子悶不吭聲。
湯藥劑量很重,趙煜喝下片刻,眼皮就越發沉重,困意襲來,那點兒小脾氣也就消散了。反而不知為何,回想衡辛學沈澈的模樣,心裡還有絲絲暖意升起來。
沈澈對他,就像毒藥,想戒戒不掉。
胡思亂想著,不大會兒悶頭大睡,出了滿身的汗,昏沉得連個夢都沒有。
一覺醒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自己倒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寢衣都被汗水浸透了。
「你醒了,有哪裡不舒服?」
一聽這聲音,趙煜立刻半分睡意都沒了,撩開床帳,就見沈澈正起身,走到桌邊,倒上杯水,端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
第29章 令牌
溫水入口,潤了喉嚨,趙煜干剌剌的嗓子舒坦了些。
趙煜「多謝」還沒道出口,就見沈澈頗為熟悉的自角櫃裡摸出一套裡衣,扔給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