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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全身頓時沒了力氣。
罷了。
他沉聲向江吟風道:「一換二,你得救他!」
江吟風未置可否,反而只是輕聲笑了:「你覺得什麼樣的結局,才配得上我半生機關算盡、顛沛流離……」
並沒有預想中脊椎斷裂似的痛楚襲來,反而落入水中的瞬間,趙煜覺得身子一輕,他與江吟風的身位飛速對調過來。
耳邊江吟風一聲悶哼,接著,趙煜便被他以一股力量,反推起來。
下墜的貫力,與江吟風傾注畢生功力的上推之力,讓趙煜覺得,自己的每一寸骨節,都在被兩道相反的力量碾壓撕扯。
劇痛,瞬間傳滿全身,他幾乎痛得要暈過去。
提起真氣,驟然收緊全身肌肉,護住身上的重要關節。
他強撐著精神,伸手觸及沈澈,拉住太子殿下的瞬間,猛的將沈澈往瀑布懸落的下游推去。
成功地讓沈澈的身子偏出瀑布上游。
同時,江吟風運真氣,喊出一句:「沈澈!」
聲音已經扭曲得不似人聲。
下一刻,趙煜直飛出去,被沈澈拉住,抱進懷裡。
「我接住你了。」
一時間,讓人安心的低語、被風吹冷的懷抱、熟悉的香氣、噼里啪啦砸下來鞭子似的落水、骨骼間寸割的劇痛在趙煜的感官間擴散。
緊接著,他被沈澈抱著,墜入瀑布下游的深潭裡。
冷水驟然一激,趙煜一口氣悶在心頭,終於什麼也不知道了。
後來,他是被疼醒的。
勉力睜開眼睛,便見幽藍的天空中,皓月正當頭,微一偏頭,看見不遠處一團暖融融的篝火生得正旺。
剛要起身……
「阿煜別動!」沈澈自他頭頂的視野盲區處急步跑過來,但聽聲音,腳步一輕一重,似是有點瘸。
沈澈面露喜色:「你醒了,」說著,摸著趙煜額頭,心疼又柔緩的道,「你身上好幾處骨頭斷了,腰上也有傷,不能驟然動作。」
是了,沈澈一提,趙煜便覺得胳膊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腰間自骨骼到筋肉,又漲又痛。
「好在燒退了,你已經昏睡兩天了。」
沈澈說著,抱住趙煜的背,緩緩將他扶著坐起來:「慢慢起來,我雖都檢查過一遍,但你若哪裡還疼,即刻便要說。」
趙煜這才發現,自己的衣冠非常不整。
他身上蓋著自己和沈澈的外衣,內里卻被脫得只剩裡衣,左腿兩處,右臂一處,被沈澈用粗木枝做了固定。
剛坐直,後腰也跟著一陣痛楚。
他一聲悶哼,沈澈立刻會意,在他腰窩的兩處穴道按壓下去。
疼痛漸緩,沈澈的手卻沒有挪開的意思,這讓趙煜心底騰起些不能言喻的燥氣。
一想到自己昏睡時,對方盲著眼睛給自己接骨、檢查……
指不定渾身上下都給他摸了一遍。
雖然太子殿下做得是正經事兒,雖然他有的自己也都有,但趙煜的心思,就是怎麼都正經不起來了。
臉像燒著了似的。
趙煜愣了愣,不再想這些。
他抬眼望天,見兩岸高山巍峨,只有這瀑布深潭,蜿蜒遠去,不知通向哪裡。
「江吟風呢?」趙煜問道,關鍵時刻,是那人救了他和沈澈的命。
沈澈指著不遠處一條似有似無的路,道:「從那,可以通到瀑布上游,你昏睡時,我去找了,什麼都沒有……」說著,他微蹙起眉頭,「許是……不知什麼時候,被水流沖落下來,隨水遠去了……」
趙煜心裡不是滋味。
江吟風曾兩次死境逃生,這一次,終歸是逃不脫了嗎?
沈澈聽他半晌沒說話,不想他胡思亂想,便言道:「咱們須得在這住下了,你的傷暫時走不了。」
「但……」趙煜沉吟,想問,又不知如何問,「外面,朝里……」
沈澈倒知道趙煜心思似的,拽過衣裳,給他披好,挨著他坐下,幽幽的道:「讓他知道我還活著,才是重燃他心底執念的惡因,有時候,父子之間的博弈,是要看誰更豁得出去,」頓了頓,他繼續道,「你不一樣,你可以寫信讓三兩帶回家去,報個平安。」
趙煜偏頭看沈澈,見他蒙著眼睛,神色淡淡的,淡出些傷懷,也淡出些喜悅。
突然,趙煜急道:「不對,還是得趕快出去!你的眼睛……」說到急切處,忘了身上還傷著,猛地一動,疼得他低/吟一聲,緩過勁兒來,才罵道,「我給你的藥,你怎麼不接著呢!還是得去找空青,不然柳華前輩也行……」
沈澈聽他急急切切,笑意濃了起來,伸手摟住他:「好了好了,」他柔聲安慰著,另一隻手扯下眼睛上的黑紗,「以後你想找誰,去哪裡,我都陪你去,不過呢……」
趙煜看見,對方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眸已經褪去了當初的混白,又變回透徹的藍灰色,映著火光,晶晶亮亮的。
而自己,正映在其中。
「我用過解藥了,只是還沒好全,不能總見光。」
趙煜這才轉急為喜,轉瞬,又覺得不對——他眼睛既然好了,那自己豈不是被看光了!
還是在渾然不知的時候。
想到這,剛退熱的臉頰又燒起來,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沈澈見他這副樣子,彎了嘴角,湊過來在他唇上輕輕咬一口:「羞什麼,從前我也不是真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