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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噪雜。
在沈澈又聽到兩聲槍響之前,便覺得身邊的趙煜倏然有了動作,猛地撞向他懷裡。
槍聲響起的瞬間,他被趙煜撞到在地。
他下意識的護住突然衝進懷裡的人,那人也順勢摟住他,就地一滾,片刻未多停頓,鬆開他翻身而起。
領頭人目光犀利的看著二人,抬眼見官軍已來,冷笑一聲,道:「後會有期。」縱身一躍,躍入官道旁的深草叢中。
大雨成了他最好的援護,趙煜向前追出幾步便停住了,他知道,這種天氣,要圍捕到他,幾乎不可能。
他吹響鷹笛,三兩瞬間騰空而起。
盤桓了數圈,空鳴一聲,也沒有收穫。
當務之急,趙煜不再管他,衝到安一身旁,見那柄重鋼刀直穿在他右側胸口,他身子底下的雨水已經汪出一片猩紅。
衡辛趕到自己東家近前,高喝道:「快!有人重傷,快來!」
趙煜起身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快步向馬車走去,掀開車簾的瞬間,一股濃烈的血氣撲面而來。
衡辛舉著火把跟到近前——寬敞的車廂里三具簡易的棺材和一具屍體並排靜靜的躺著。
屍體正是錢天崖。
剛才那囂張的領頭人一共向車裡開了三槍,一槍打在他頭頂,兩槍打在胸口前。
不用看,錢天崖此時半口氣都沒有了,死的不能再死了,只有胸前的血跡還在緩慢的綻放。
趙煜木訥訥的站在大雨中,他也不知道心裡是窩火、氣惱還是些別的什麼情緒。
為官近十年,第一次被這般挑釁——那人一早知道錢天崖在車廂里的位置,若想滅口,他早就可以做到。
可他偏偏不要,他一定要讓趙煜看見援軍將至,再眼睜睜的看著他死。
而且這人……他毫不在意同伴的死活。
「東家。」衡辛突然叫他。
趙煜不想應,只覺得胸前好像堆著一堆土,堵得難受。乾咳幾下,隨口「嗯」一聲,算是應了。
「東家,你背上流了好多血……」衡辛聲音有點抖。
作者有話要說:
趙煜:氣死寶寶了!
第16章 手諭
負責城門戍守的是武衛軍,本來由大皇子遙領,但大皇子如今薨歿了,武衛軍如今正是小孩兒沒娘的狀態。
將領一聽說刑部尚書火急火燎的拿著太子的腰牌深夜出城,便警醒起來。
果不其然,不大一會兒功夫,不僅三司總捕帶著衙役前來,太子殿下也親自來了,急召武衛軍小隊人馬出城。
那將領一早有準備,只招呼一聲,便有騎軍列隊出發。
再說現場,惡犯逃走,即便趙煜心知雨夜能尋捕到他的希望渺茫,周重也依舊帶人把官道周圍的深草地,像犁地一樣細細翻查了好幾個來回。
預料之中,沒有收穫。
反而趙煜自己,護著沈澈躲開手銃的攻擊,背上被彈丸掠過,劃穿出一道深深的口子,一直流血。
只不過他心思沒在自己身上。
他擔心安一,為錢天崖痛挽,被惡犯挑釁式的態度鬧得氣頂天靈蓋,回府衙讓人草草包紮過傷口,換下一身濕衣裳,便急忙去了斂房。
錢天崖為何一定要回到自己身邊來?
護送四人回來的勝遇府衙役小隊,一共十二人,如今能清醒著被趙煜問話的只余兩人。但細問之下,他們也只有嘆惋,說錢天崖回來時,一直昏沉,別說表達發生過什麼了,就連清醒都不曾。
眾人只能依稀分辨出他含混的發音是:「送我回去見趙大人。」
趙煜聽了,走到錢天崖身側,他靜靜的躺著。趙煜站在他身側靜默片刻,屋裡的衙役、仵作都沒再說話,只有屋外的雨聲稀稀落落的不停歇。
終於,趙煜深吸一口氣,才恭敬的向錢天崖等四名兄弟行了一個端正的官禮,而後,他系上襻膊,從懷裡摸出那副黑色的絲質手套戴上,先是捏開錢天崖的嘴——傷重,也不至於說話含混。
一見驚心,慘不忍睹。
他的舌頭被人用利刃切斷,而後又用鐵器烙了,血雖然止住不至於頃刻喪命,但口腔中的烙傷被口水長時間的浸著,已經浮潰不堪。
他生前到底經歷了什麼……
饒是趙煜見過無數殘破的屍身,都覺得一時不忍,合上眼睛,站直腰身,又是深深的一口呼吸。
空氣充斥滿胸腔,才讓他的心稍微平和下來。
他不得不看,又一次安定心神,重新觀察錢天崖的身體。錢天崖的右拳非常不自然的握著,趙煜翻過他手掌,他的手因為握得過緊,指甲已經深深的掐進肉里,頗廢了些力氣,趙煜才把他的手掰開,果然,他手中握著東西。
他該是就這樣握了一路。
是半塊白帕子,已經被他的血浸紅了大半,趙煜展開帕子,見那上面是工筆淡彩,畫著一片花瓣,像是海棠。
錢天崖為何這麼看重它?
是什麼非常重要的證據嗎……
他把帕子好好放在一旁,開始查驗四人身上的傷口。
這四人身上的傷,是兩種兵刃造成的,其餘三人致命傷都是心口的一擊,這一擊是自背後刺入的,除此之外,他們身上還有許多不致命的淺傷,或刺或割,但刀口縱橫左右,極為混亂,好像有的傷口是正手執刀,有的又是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