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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煜無奈。
他從來沒被小孩子這樣黏糊過,趕鴨子上架,任憑郡主攀在他身上,一段路走得心驚膽戰。
他不大會抱小孩,更別提是四歲多的小女孩,生怕一個抱不好把她摔了。只得依著記憶里別人抱孩子的模樣,讓她坐在自己一條手臂上,另一隻手扶著她背心。
小郡主輕車熟路得緊,兩隻小手一環,就摟住趙煜的脖子,腦袋歪在他肩膀上,看跟在趙煜身後的沈澈。
眼睛迷迷離離的不醒神兒。
結果,許是她下午和三兩在林子裡瘋跑太耗體力,待到趙煜晃悠到營帳近前,小丫頭又趴在他肩膀上睡著了。
口水都把他肩頭衣裳洇濕了一大片。
無奈也就只得把她安置在帳篷里繼續休息。
終於,郡主心心念念的湖畔之旅,變成了到野外帳篷睡大覺。
沈澈帶來的人不多,但個頂個兒都是極會打點的精明侍從,片刻一切都安置好,得了太子殿下的吩咐,到一旁去歇息待命了。
趙煜也終於覺得輕省了。
他喜靜,不大愛熱鬧,要是沈澈此時安排個划拳的酒局兒,他就決定直接自灌三壇酒,也和郡主一樣,進帳篷挺屍去。
好在,沈澈似乎頗知他心意。
一切靜下來的時候,夜也來了。
湖光倒影出玄月一輪,天氣漸涼,周圍已經沒有蟲鳴聲。
靜得出奇。
就只能聽見篝火爆開乾柴的聲音,噼啪作響。
酒溫在篝火旁。
沈澈拎過兩壺,遞給趙煜一壺,在他身旁坐下,拿自己的酒壺與趙煜手裡那隻一碰,才喝一口,道:「三兩獵的野味他們拿去收拾了,烤好就會送過來,餓了嗎?」
趙煜也喝一口,看著湖水怔怔發呆,下意識搖搖頭,隧才反應過來,身邊這人看不見,便輕聲答道:「沒有。」
這般場景,趙煜喜歡,只因為身旁坐著沈澈,讓感覺有些一言難盡。
好在,太子殿下總是頗能順應他的心意。
比如今兒個,就只坐在一旁,當個酒伴兒。直到吃過東西,二人也依舊是,酒壺一碰,各自喝一口,沒多講話,更沒逗悶子。
趙煜從前總想,今生沈澈性子不著調,至此時,才覺得他骨子裡還是帶著前世的靜肅。
很熟悉。
上輩子,他是位將軍,大多時候殺伐果決,少有廢話。
反倒是身為王爺的趙煜,整日裡嘻嘻哈哈的沒正行。捫心自問,趙煜也不知自己前世那般模樣,是不是發自內心的愛鬧。
很多時候,相扮得久了,也就分不出真假了。
這輩子,趙煜曾經去查過自己前世死後的事兒。諸般探查,只有坊間的流言和野史——在一個大雨瓢潑的日子,將軍帶著他的屍身回到炎華,後來拜作丞相,官運亨通。
可沒過幾年,他竟然高官不做,辭官歸隱,死後,更不知被葬在了哪裡。
有野史記載著,這人其實是偷偷將他和自己合葬了。
簡直可笑……
趙煜初聽到這茬兒直接氣樂了。要是真合葬了,依著自己這脾氣,非要從棺材裡蹦出來,把這貨踹出墓地去。
哼。
太子殿下的酒,自然是好酒,醇厚不上頭。
趙煜坐得久了,想起身活動活動腿腳,猛一起身,才忽然腳下發飄,人一栽歪,被沈澈在肩頭扶了一把:「醉了?」
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冽。
趙煜看看腳邊,二兩一隻的小酒壺堆積了十來個,沈澈那邊也差不多。
話沒多說,酒沒少喝。
趙煜看沈澈,見他面色只是帶出些許紅潤,除此之外,半點醉象都沒有。
上輩子就是海量,如今也沒變。
趙煜向後撤步,自嘲道:「下官貪杯,殿下見笑了。」
「阿煜。」沈澈聲調突然鄭重起來。
但神色,頗有些猶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剛才一直悶不吭聲的,是有心事麼?
趙煜便就「嗯」了一聲,沒再說話,安靜的等他說話。
夜已經很深了。
湖風掠過,吹碎了湖面的月亮,趙煜等了半晌,沈澈還是那副吃噎了的模樣。
他性子何時這般扭捏了?
這模樣,趙煜不習慣,忍著頭暈,耐下性子道:「殿下有事便直說吧,下官身在官門,食君之祿,擔君之憂。」
沈澈反而皺了眉頭,搖著腦袋道:「不是公事,我是想說……」
他話沒說完,突然身後就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緊接著,小碩寧飛撲著,撞上趙煜的腰:「美人哥哥,我睡著了,你怎麼也不叫我呢!」
看得出來,這丫頭補足覺,現在來精神了。
這回可真有的鬧騰。
趙煜喝多了酒,步子多少虛浮些,被郡主撲得倒退兩步,才攬住她,無奈道:「怎麼沒叫你,是你瘋得累了,叫都叫不醒。」
說著話,他瞥見沈澈半句話噎回去,一副吃癟的表情,雖然心裡好奇,但看他難得這般,還是覺得好笑。
小郡主當然不知道大人之間的計較,眼看一地的酒罐子,湊在趙煜身邊聞了聞,眉頭一皺,道:「美人哥哥,你怎么喝這麼多酒,都不香了。」
趙大人好笑終於變苦笑了。
他一個大男人,香不香的又有什麼關係,只要不臭就行了,平日衣服上的薰香,全是為了不失儀制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