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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濤緊蹙著眉頭瞪這野男人和小草妖,心裡十分不痛快。來尋人時山陽和水陰特意叮囑他切莫傷這小草妖,囂厲那會也交代要把這根草完好無損地護著帶回去。他並不在乎他的死活,但友人所託,不得不守。
晗色等了一會沒聽到聲音, 他伸出手輕撫座下大鳥的羽毛, 慢慢道:「這樣, 你帶我辦一件事,辦完我自願回鳴浮山,生死不計。」
觀濤皮笑肉不笑:「什麼事?」
「我要去東海。」
觀濤差點沒嗆出聲來:「東海?你是故意的?」
晗色默了一瞬,側耳套話:「你指的哪一件?」
「山陽他們去東海找囂厲他大哥,也就是那個坐在輪椅上的龍王,我們要搶他的鎮海之寶定海珠。」觀濤盤腿坐下,「我的任務是先把你帶回鳴浮山去交給他老舅看著,送走你之後,我也要去東海幫忙打劫。這不正巧了,你也要去東海,你想去搭把手?」
這一串話信息量巨大,一旁的啞巴被劈得外焦里嫩。
「我對當強盜不感興趣。」晗色頓了頓,「不過既然順路,你直接帶我一起去東海,你搶你們的,我找我的,這樣也省了你的時間。」
「你要找什麼?」
「一個朋友的下落。」晗色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找到了,安全了,我回去。」
觀濤斜著眼睛打量了他們片刻,伸手按著自己坐騎無聲地蓄勢待發,卻笑問晗色:「你這個朋友和身邊這個啞巴相比,哪個更重要?」
晗色抬頭:「你什麼意思?」
啞巴頓覺不好:【⊙﹏⊙】
觀濤摸著下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隨即飛起一腳,直接把啞巴踹下坐騎去:「下去!」
——這可是萬丈高空。
啞巴靈核既毀,自然什麼也抓不住,也難出一聲,落石一般從高空墜下,內心不停地咒罵觀濤。
這一摔恐怕要將軀體摔爛,魂魄可能要被迫先回到鳴浮山那破破爛爛的原身里……
他正這麼想著,忽然看見上空出現了一道素白的影子。
啞巴瞳孔驟縮,滿心憂懼地朝他伸出手,錯亂地想把他推回觀濤的坐騎上。
晗色耳尖一動,感應到了不同尋常的空氣流動,當即運靈向他的方向墜去:「啞巴!」
墜落的空中狂風大作,天上的白雲迅速遠去,他背著秋光流星一樣墜來。啞巴張開雙手,倏忽抱住了灼熱的秋光。瘋狂扣響的玉環,紛飛亂舞的長髮,對不準焦距的明亮眼睛,體溫透骨髓染進靈魂里,燒成一把業火。
啞巴抱著他一同墜落,生出了一同赴死的錯覺,仿佛是一隻啞雀和一道驚雷,一寸心死生可同。
晗色緊緊抓著他運轉靈力,混亂中竭力想抓著他一起活下來,將要施行靈力,鳥鳴聲如陰雲打雷,那大鳥迅速飛來抓住他們,又把他們拋到背上去。
晗色摔在當盾的啞巴身上,一陣天旋地轉,他爬起來怒吼:「你幹什麼?!」
觀濤來到他面前笑道:「沒什麼,我就是警告你。你先前的提議不錯,我可以帶你一起去東海。不過如果你中途想逃走,或最後不肯回鳴浮山,或尋了死志,我會先讓你身邊的這個啞巴死無全屍。」
晗色心跳和靈脈還沒緩過來,喘著氣冷冷道:「你和他們一樣卑鄙蠻橫。」
觀濤笑了:「高尚大部分時候是刻在碑文上的死的讚美,我就當你在誇獎我活得漂亮,謝了。」
大鳥轉向振翅,風一般飛向東海。
晗色被狂風颳得後仰,身後的啞巴緊緊地環住了他,額頭抵在他背上:【為什麼跳下來?】
晗色撥開糊了滿臉的長髮,摸索到他的手也傳聲:「啞巴,對不起,把你卷了進來。別擔心,我會想辦法護住你,等去過東海,你找准機會就溜走——」
啞巴卻充耳不聞,問起了觀濤那個問題:【晗色,我和餘音誰更重要一點?】
晗色哽住,心道這什麼死亡問題,啞巴忽然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他在身後一手環著他的腰,一手斜過胸膛來捂住他的嘴,仿佛變成了一道人形的鎖鏈。
啞巴這樣戰慄地鎖著他,眼眶通紅地笑起來:【不要說。】
晗色無言能對,前邊觀濤操控著大鳥飛行,餘光瞟到他倆這樣摟摟抱抱,頓時臉色複雜地彈了一指靈力過去:「嘿,囂厲還沒死呢,能不能等他死透了再找野男人勾搭去?」
兩人便被這強橫的單身蠍分開,被迫困在了大鳥的兩邊羽翼兩端。
晗色氣不打一處來,不住在內心裡痛罵他,這時另一端響起了玉環帶有韻律的敲擊聲,他這才知道啞巴安然無恙,心才放鬆些許。反正此時也無處可逃,他便索性在玉扣聲里打坐起來,運轉靈力早日恢復修為。
觀濤見這兩人老實才舒心了不少,只是眼睛一掃,他發現那啞巴怪得很,明明是含著淺笑敲擊玉環,眼裡卻不時掉出眼淚來。那敲擊玉的手也奇怪,看上去像是越敲越吃力。他看著小草妖的眼神更奇怪,欣喜若狂又悲痛萬分的克制模樣。
怪人一個。
觀濤不作他想,全力起速飛往東海。
呼嘯風聲、衣袍獵獵聲在耳邊交織,清越的敲玉聲匯成一段節奏越來越遲緩的安魂曲,晗色在他獨享的無邊黑暗裡運轉靈力,靈力每流轉一個周天便回到靈核來,一遍遍沖刷靈脈和洗滌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