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晗色疼得發昏:「嗚……」
那柄熟悉的靈劍一瞬破開他蚍蜉撼樹的防禦,冷悍的劍氣卷亂了大雨,將他釘在了地上。
水晶倒刺,腦中萬碎,他陷在昏暗裡大口喘著,疼得無法言喻,腦海里進行著仿佛永無止境的酷刑。
「我不喜歡、不在意、捨得下,我還要跑來。」囂厲低垂劍尖,眉心浮現了和左眼一般猩紅的心魔印,削鐵如泥的不問劍劍鋒劃破了他濕透的青衣,「我跑來試試,看能不能殺了你。」
晗色頭痛欲裂,不知此話何解,下一刻便感受到了,不問劍貼著他的皮肉,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他的左肩。
那當真是斬筋裂骨一般的疼。
囂厲剜著他的血肉,側首問餘音:
「小畜生,你哭不哭?」
「你看好了,這一劍離他心脈一寸,你若不哭,我便將劍尖朝下移,毀了他的心。」
「這是你的飼主,你若能看著他死,只管忍著不哭。」
雨下得太大了,可這些話伴隨著餘音撕心裂肺的悲鳴,以及山陽遠遠趕來的呼喚,最終如雷鳴一般響在雨聲里。
原來不是他哀求囂厲放了餘音,而是餘音在悲鳴,求囂厲放過他。
傾盆大雨洗去泥濘間的血珠,像是也把人的記憶洗掉了一樣。
*
大雨遠去,諸夢如水晶球四分五裂,既扎了滿背,也鋪遍了過往後路與未來前路。
從這一刻起,小枸杞草和黑蛟的路,盡數鋪滿這些鋒利的碎片,再無可去。
晗色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從台階上摔了下來。他撐著地爬起來,一時站不穩,又沉沉跪了下去。
「小草妖?你還好不?」小松鼠問他。
「唔。」晗色再爬起來,暈暈乎乎地去到了溫泉前,以靈力抽出泉中水化為冰鏡。
半晌,他指尖發抖地解開腰帶脫下衣服,看到左肩有道淺淺的疤。剛醒來時那會他這兒會疼,只是信了囂厲所說的劍氣所傷的理由。
他看了這道疤半晌,方才伸手捋過垂至腰際的長髮撥到身前,在鏡前背過身去,想仔細看一看自己的後背。
他再側首,看到後背有不少斑駁的白痕。
「三個月不到,時間終究還沒抹滅掉一切。」小松鼠也看到了,語速飛快地說,「那些泛白的肌理,估計是你當日被碎片扎進骨血里留下的疤,雖然癒合了,但創口太多太深了,到底還是留下了遺蹟。」
晗色失神地伸手摸左後肩的疤,回想從此處抽出碎片時的痛感,乃至心境。
什麼樣的傷勢需得臥床昏迷近月?
原是如此,不過是如此。
他撫著疤喃喃自語:「他想殺我……」
「對。因為他要破情劫,他一定沒有告訴你他的過往,周倚玉不僅是他的情劫,還間接催生了他的心魔。他如今半隻腳在入魔的鬼門關上,十一道雷劫就懸在頭頂,一劈下來九死一生。誰想這麼被劈死呢?這不得想辦法嘛,他想活下去,就得勘破情劫以便剔除心魔。」
「破劫有兩條最簡單的路子,一來要捨得放下所愛,要是不行,二來就直接殺了所愛,這樣破得更徹底。小草妖,你是最適合的人了。」小松鼠立即接上話,「你昏迷的那一個月里,還有你不知道的事發生了,只要你還敢看,我就幫你修復失去的記憶,那就是囂厲一切失常行為的最終目的。」
晗色木木地站在原地不得動彈。
小松鼠看他入定般地魔障,趕緊轉動腦筋,急切地告訴他:「阿朝被種的沉淪花,其實是為囂厲而設的實驗,你不想知道嗎小草妖?」
晗色回了神,他抓過披散的長髮:「阿朝和囂厲有什麼關係?」
「那沉淪花是情毒,他們想試試情毒的效果怎麼樣,正巧有個求而不得的虎妖,有個不論前世只看今朝的阿朝,那情毒用在阿朝身上最能看出效果了。你看,那姑娘對虎妖最初的情愫是厭憎,一種了沉淪花,立即扭曲了人心,什麼都拋之腦後、不管不顧,只知道機械麻木地愛著虎妖了。」
小松鼠看到他眼圈霎時紅了,那神情和周隱悲慟時的模樣極為相似,惹得他一時之間小心肝也揪疼起來:「你……你敢看臥床時的那一段記憶麼?」
晗色混亂地拉回了青衫,嘴唇發著顫:「看,為什麼不看……那就是我的生活,不敢又怎樣,敢又怎樣,我需要答案,不然我要怎麼走下去……」
小松鼠聽得心酸,可惻隱之心無濟於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借著天道系統開放的部分權限,在小草妖識海里來一輪記憶回溯,讓他看到當初黑蛟對他所做的業障。
晗色指尖發抖,怎麼也無法將衣衫穿戴整齊,這時腦海里浮現了在洞窟里沉睡的畫面,他的手一下子垂下了。
他看到自己躺在綿軟的被窩裡,赤露的上身纏滿了繃帶,囂厲低頭貼著他額頭,嗓音嘶啞:「你私自出逃鳴浮山,我前去抓你。我盛怒失卻理智,你在求我,求我放過餘音。」
「雨太大了,你淋了太久,你發燒了,醒來不記得出逃後發生過什麼事。」
「我不是有意傷你,我已將劍收了起來。我放過他,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便不追究……」
囂厲在篡改他的記憶,而他任其擺弄。
再過幾日,他傷勢好轉,囂厲和山陽一同到了洞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