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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陰還滿心揣著獨自離去的小草,揉揉眼仔細瞧了瞧,有些困惑:「是麼?」
山陽摸了摸下巴:「有的,更清醒了些。難道是因為被晗色丟了, 刺激大了?」
久寇聽完笑了:「是夠刺激的, 不過,歸根結底……雷劫之下, 我僅僅保住他一縷魂魄碎片,但如今,一塊碎片自行生長, 竟生出了另外的碎片。」
周圍大妖都懵了,觀濤在久寇一邊疑惑:「真的假的?魂魄還能自行長出來的?那不跟息肉似的。」
「天雷把他劈死了,可他又還沒完全死。」久寇的瞳孔倒映著那個在山間亂跑的身影,「他的身軀確實是被劈碎, 可他原本的心臟,恐怕還在這世間哪個角落,一刻不停地跳動著。一心在,一魂留,隔著千里萬里呼應著……東海一行刺激了他的記憶,魂魄碎片再生了。你們以為他為什麼不去找小草, 反而跑回鳴浮山?」
山陽還沒轉過來, 水陰卻是一下子明白了:「囂哥跑回來找過去!他想讓自己魂魄長齊, 然後再去追晗色!」
久寇點頭:「正解。」
水陰說不出話來,只是無比想哭:「他們也太不容易了。」
山陽想明白過來,一腦門的老父親唏噓,拉住他的手捏捏:「我追你時也費勁,但很值得。少爺也是,這條路荊棘叢生,比旁人苦就苦,只要來日能把晗色討回來日子就好了,就像我們如今。」
水陰眼淚汪汪:「哥……」
觀濤麻木地望望天,心裡默念一百遍老子單身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好處一千條。
久寇也看天色:「等他將鳴浮山走遍,我帶他去一趟離魂谷,你們在這守著家門。」
觀濤聽了心裡得意哼哼,想當初他說一句囂厲的家是鳴浮山,被這老傢伙一頓冷嘲熱諷,現在不照樣認。
久寇看出他內心吧啦個沒完,斜斜一眼掃過去:「蠍子,你在想什麼?」
觀濤心裡想得多,疑惑的事情積累已久,現今看老東西好說話,膽子也壯起來:「我在想陳年舊帳,如果當初大人沒有和仙盟配合圍剿鳴浮山,囂厲不入魔,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也就不用您來收拾爛攤子了。再往前追溯,如果從前大人不一心想著吞噬囂厲,梨夫人估計也不會帶著他嫁入東海,以求給他庇護。千言萬語,如果大人以前跟現在一樣慈眉善目的,囂厲這會也許就摟著妖侶窩在巢里吧。」
說完他就閃到滿臉「臥槽」的山陽水陰背後去,大著膽子賤嗖嗖地總結:「總而言之,久寇大人,輪迴報應不爽!你看看你看看,以前凶神惡煞造下的孽現在都要還了吧?頭髮白了吧?差不多要禿了吧?但是有一說一老東西,我還是更喜歡你現在這樣,老實說要是你從前就這樣慈祥,我肯定不會跳槽到囂厲這兒。」
山陽和水陰都驚呆了:這傢伙這麼敢說?!不怕待會老霸王心情不好,一揮手把他揍成一隻蔫趴趴的蠍子?
結果老霸王真沒生氣。
他只是負手站在風裡,文士衫讓他看起來更加儒雅隨和,目光始終跟隨著遠處的啞巴。他還順著觀濤的話想像全新的過去和未來,心平氣和地點頭:「不錯,如果我不執著化龍,在蕭隕滅後,代替他護著梨他們母子,也許今日囂厲境況大不相同。」
山陽也動容,但他清醒地知道沒有過去:「如果那樣的話,恐怕我就不會碰到夫人,後來也遇不到水兒。」
久寇注視著啞巴,慢慢笑起來:「如若那樣,我能護得了他百年,卻無法在他滿千歲的天劫下保住他,不僅如此,他會灰飛煙滅到不留任何痕跡。」
觀濤躡手躡腳從山水兩人背後鑽出來,問出一直以來最不明白的問題:「為什麼他一定會遭受雷劫?聽起來就像說書里寫好的結局似的。」
久寇朝他一屈指,觀濤沒能及時躲開,中了四兩撥千斤的一擊,連吱的一聲都沒有發出來,就變成了一隻在空中翻跟頭的蠍子。
表情祥和的老霸王再一屈指,把蠍子抓到了手裡把玩:「因為這是九天給我和他寫下的結局。無論過程如何,天雷都會是我們漫長旅途上見到的最瘋狂的風景。」
蠍子在他指間滾過來滾過去,暈頭轉向地大叫:「好吧您還是這麼惡劣!可是為什麼?九天和你們有仇嗎?」
久寇漫不經心地把玩:「也許單純因為鄙人當初太強,九天怕我飛升後上去把他們嚼碎了吐出來吧。」
觀濤抱住尾巴變成咕嚕嚕的蠍子球,原想接口老傢伙太自戀,可他忽然想起最令自己滿腦問號的事情來。
老傢伙當時利用囂厲畫的神行陣進入離魂谷,到處瞎晃悠之後找到了囂厲生父蕭的墳冢,十分缺德地掘墳驗屍骨。那時他偷偷跟在一邊瞧,親眼看見墳里沒有屍骨,是一對成了形的,邊緣有些焦黑的龍角。
然後老傢伙懵了,懵完大瘋一場,瘋完轉了性情。那對龍角估計就是他的。
可是這又是為什麼呢?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觀濤走過了許多地方,也不得不承認,他遇到的最離譜的奇都在老東西和囂厲身上。
*
啞巴一步一個腳印走在身邊,他惶然地眺望四方,鳴浮山經過圍剿和天雷凌虐後,地表又焦又貧瘠。他努力尋找新生之物,舉目只有頑強生出的綠油油的絨草。
【我是囂厲】
他一邊走一邊努力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