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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囂厲卻借著這力氣半睜開眼,抬手便自己握住不禍刀的刀身,發狠地將它抽出胸膛。
事發突然,大妖們異口同聲地嗚嗚渣渣:「啊啊啊啊你幹什麼別找死啊!」
滿地血流如注,囂厲自己捂住心口,疼得臉色煞白,但疼痛是他的良藥,眉間心魔印正在逐漸變淡。只是他覺得自己沒被不禍刀戳死,就先要叫這群飯桶吵死了。
嚎叫聲里遠遠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禍害遺千年,他死不了。」
囂厲眼中滑過幾縷神采,循聲艱難地望過去,視線模糊地看到了白衣斑駁的周隱,眼中神采也便消失了。
被嚇出金豆的山陽一邊嚎叫一邊看向周隱:「當真?!」
周隱掐了法訣收回染血的不禍刀,略帶嫌棄地振去刀上血。他冷若冰霜地看著這群吵得煩人的妖怪們,有些煩躁地點頭:「刀沒穿心,他死不了。你們安靜點,我的松鼠被你們吵醒了。」
話罷,他胸口衣襟冒出個小松鼠的腦袋,它原先還困得眼皮耷拉,一見到重傷的囂厲便精神了。
囂厲眉間的心魔印已經徹底淡去,奄奄一息地向周隱點了下頭:「多……謝。」
周隱將不禍刀收回靈脈里,看著他的目光有了些許變化:「不必,我原本瞄準的是你的心臟和靈核,倘若沒失手,你此刻已經死透了。」
剛憋回眼淚的山陽又繃不住了:「姓周的!」
「真奇怪,可你沒死,你心裡似乎放置了什麼,以至於不禍刀刺穿不了你的心臟。」周隱不上前去,只眯了眯眼,「黑蛟,你心裡放著什麼東西?」
囂厲答不上來,只是側首沒命地咳,越咳指縫間齜出的血量越發驚人。
這時臨寒拿著兩個小瓶子擠進了四妖的包圍圈:「諸君讓讓,我來給囂哥解一下毒。」
山陽托著囂厲的後腦注入靈力不敢鬆手:「快!把沉淪花解了!」
方洛虎瞳豎成一線,霎時看向血泊中的囂厲,不知怎的,眼淚頓時落下。
臨寒摘了手套,直接並指劃破了囂厲的衣服,從左肩到胸膛敞開了個大口子。
囂厲失血過多,意識已然逐漸模糊,猶在邊咳邊掙扎。
山陽騰出另一手按住他靠近心頭的血窟窿,止血之間,忽然發現一個奇異的事實——囂厲敞開的半邊蒼白胸膛上,那五朵赤紅的花瓣沒有了,只有一點殷紅的血跡。
「囂哥,松一下牙關,把解藥飲下去。」臨寒打開一個瓶子,掰開囂厲的下巴令他吞下丹藥,隨後又將另一個瓶子裡的紅色藥汁倒在囂厲的心口上。一時之間,囂厲胸膛上俱是鮮紅。
囂厲邊咳邊發起了抖,方洛伸手給他擦拭唇邊血跡,又轉頭看臨寒:「臨寒……囂哥心頭的沉淪花怎麼不見了?」
臨寒搖頭:「我不知道。我不清楚他怎麼做的。我制的情毒只會浮在心頭上,然而如今,沉淪花似乎由表入里,刺進了他自己的心臟。」
不遠處的周隱聞言挑了眉,但稍作細想,還是覺得不對。區區情毒,不是壓制不禍刀的原因。
山陽臉色煞白:「那……那還能解毒嗎?」
臨寒不慌不忙地觀察疼得戰慄的囂厲:「我盡力調出解藥,試試看。」
半刻鐘後,太陽下山。囂厲到底還是捱不住走火入魔和挨刀的折磨,昏迷過去了。
臨寒以指尖輕輕撥開他那破破爛爛的黑衣,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心頭那一點殷紅不變的血跡。
死寂片刻,他從容地收回手。
「解不了了。」
*
五月十日,破曉,細雨如絮。
白鹿再次來到洞窟里,看望那昏暗裡的小草妖。
祂等了一會才開口:「後生,兩天了。」
混沌里的少年抬起頭來,神情帶著些許茫然:「兩天了……」
「今天是竹醉日,你在這待三天了。」
「竹醉日,這樣啊。」他茫茫然地摸了把眼睛,笑了,「山神,我還是沒等到交代。」
「那你死心了麼?」
他答了別的:「我這兩天回想了一遍,我到鳴浮山之後的一切。」
「想到了什麼?」
「是個笑話。」
晗色扶著牆一點點地站起身來,撥開擋住視線的短髮,以為這樣就能看清前路,但視線還是有些模糊。
他摸摸自己的手,蒼白地笑了下:「時候到了,我要走了,再不來了。」
白鹿的淚溝似乎在微光里變濕潤了,祂緩緩走到他面前去,以發著光的鹿角輕輕抵住他的手。
「吾以神之名,賜汝新福祉。」
「天地不可追,來路不可阻。」
晗色抬起手輕輕放在山神的鹿角上,看著白色的微光籠罩住自己的手,像經歷一場溫柔的夢境,亦或一場遙遠的過去。
他單膝跪下,伸手抱住了白鹿,由衷地感謝祂:「謝謝你,阿朝姐的信仰。」
白鹿在他懷裡輕蹭了兩下:「也謝謝你,陪伴和保護了我的子民。祝你出了樊籠之後,找到自己的信仰。」
「好。」晗色鄭重其事地點頭,一抬眼看見了洞窟三面牆壁上鑲嵌的無數靈石,還有那柄封在冰里的刺過他左肩的靈劍,眉眼彎了起來。
「啊……不過我這回得拿點路費。好歹當了好一段為奴為孌童的日子呢,要是空手就離開,那也太吃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