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晗色轉身而去,看到他低著頭,手還在不自覺地捏著,指間只剩些碎粉末,地上只有靈珠的殘骸。
「再然後,我入了水牢。那時老子頭上都長角了,半隻腳踩進化龍的門,如果沒有汝安,我能將整個龍宮掀成廢墟……」
晗色到他身前去坐下:「沒事,現在你出息了,可以掀他們了。」
「不能了。」囂厲指指心口,「護心鱗讓汝安的男人給挖了。我此生化不了龍,只做一條低賤的黑蛟。」
晗色摸摸他的手。
囂厲伸手來捧他的臉,笑了:「你不用替我難過,世間弱肉強食皆如此。正如你所說,我後來出息了,天鼎山走一遭,活蹦亂跳地出來。不久我跑回去尋仇,那廝傻了吧唧地坐在龍椅上當大王,結果還不是被我一腳踹下來。我也挖了他的護心鱗,他便廢了。至於汝安,正巧七年了,我還沒……」
「行了。」晗色捂住他的嘴,「你嘴豁了嗎你?聽的我耳朵都麻了!閉嘴,吵死我了!睡覺!」
他直接拽著囂厲衣領回窩裡去,動作粗暴地往裡一躺,背對著他把被子蓋到頭頂。
囂厲怔了好一會,躺屍般躺好,雙手交疊放小腹上:「真沒想到,有一天會變成你嫌我吵。」
晗色從被子裡吼出聲哭腔:「睡覺!嘴巴也給我睡了!」
「好的。」
晗色緊緊閉著眼睛,努力不往將囂厲的話深處想,一細思,呼吸便凝滯。
*
此後三日相安無事。囂厲一如既往,該幹嘛幹嘛,人前板著老大模樣,人後縮成孫子德行。不過這幾天他有些忙,經常往外跑。
晗色也神色無異,只要有機會就甩開囂厲,到處去串門,遊玩。
他找了山陽,只提了「小魚」兩個字,山陽前一秒還言笑晏晏的臉,下一秒就又黑又白。
「小晗色,那什麼,儘量別擱囂厲面前提這兩字哈。」山陽乾咳了咳,「小心他抽風朝你發脾氣。」
「那汝安呢?」
山陽臉色刷的鐵青,隨後才反應過來:「他……他自己和你說的?」
晗色點點頭:「汝安也是你的朋友嗎?」
山陽笑著,頰邊咬肌繃起:「我從前當小魚是朋友,但世上沒有小魚。在叫這個名字之前,他已經是汝安。」
晗色還時常坐著發呆。發呆時會想許許多多,想著餘音現在怎麼樣了,想著跟著阿朝的白鹿山神……但基本都是關於囂厲。比如囂厲有沒有見他母親最後一面;當年怎麼逃出的東海;進天鼎山前如何;入山後又過得如何;他從前提起周倚玉又愛又恨,是不是也沒討著好……稀奇古怪的想法爭先湧出來,連他自己都受不了了。
閒坐時,桌案前的囂厲敏銳地看出了他的異常:「還在為我難過嗎?」
晗色一口否決:「啐!自戀狂,你還是去攬鏡自賞比較實在。」
「不照鏡子,我一個醜八怪有什麼好賞的,賞你比較有看頭。」
晗色聽了便笑,喵了他一眼之後覺得不太對:「……你真覺得自己丑嗎?」
囂厲翻著冊子,聞言抬頭看他:「哦,我在你眼裡不醜?」
晗色呆滯。
他著實是不想告訴他,當初化成人形的第一眼就被他的顏給驚艷到了。
哪就丑了?英俊得要命,帥得人腿軟。
「只要是長眼睛的都不會說你丑的。」
「呵。」囂厲繼續翻冊子去了,「廢話,從東海到這,我身邊長眼睛的哪個不上趕著巴結本座,誰會說?他們只會說,啊,大人,您長得驚為天人,啊,太好看了您。嗤。」
晗色還想再掙扎一下:「他們說你母親是個絕世大美人……」
「是啊。可我長得又不像她。」囂厲嘴角一抽,「我長得像老子。我娘從前生氣時,沒少嘀嘀咕咕地罵他死鬼醜八怪。」
「……好強大的邏輯。」晗色樂不可支,「這審美不愧是和方洛做兄弟的。那我問你啊,什麼樣的你覺得好看?」
囂厲抬眼來看他:「你這樣的。」
晗色眼睛一顫,轉身出去玩了。
等走出囂厲的視線,他快步衝到竹林里,逮住一棵竹樹一頓猛搖。
如此再過三天,正是春二月十二花朝日。春雨如飛絮,囂厲拉著晗色辦了一場慶生宴。
起初他還傻傻地發問:「誰生辰啊?怎麼不跟我說?我也準備一份禮物。」
「你啊。」
晗色靚仔吃驚:「我怎麼不知道?」
「一年前的今日,你化了人形,我帶你來鳴浮山了。」囂厲手裡拿著根小草狀的糖人,輕輕往他鼻尖一戳,「生辰快樂,小枸杞草,小晗色。」
晗色怔在了原地,囂厲便把糖人往他手裡塞,牽了他另一手往山中而去。
滿山遍野的春花爛漫,所過之處,鳴浮山的妖怪們都朝他灑糖果。他看見了無數張笑臉,甚至在人群里隱約看到了少睢,少睢也沖他甜甜地笑,笑完抬手揮著,似是一個離去的姿態。
那麼多笑顏,只有囂厲,他側臉冷峻,只唇角勾著一點微不可見的笑意。
「我不知道該給你什麼禮物。」玩累了,他扣著晗色的手到鳴浮山的樹林裡,到樹林深處挖了酒罈子出來,「我希望你開心。以後,一天比一天開心。」
「那你……站好。」晗色紅著臉笑,隨後高聲,「我現在想踹你!踹你讓我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