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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修們程度不同地趔趄,凡人則摔成一片,紀信林扶住站身邊的木夕, 耳朵讓飛石劃出了道淺口子,率先大喊了一聲天爺。甄業章撞在眼前人身上,索性直接環住他的腰圈緊,另一手出劍立陣護住所有人。
他鎮定地傳聲命令其他劍修集結鑄陣,耳邊充斥著凡人們的驚叫和紀信林的罵娘,以及天與地之間仿佛要崩塌的巨響……可他聽得最清楚的, 似乎卻是近在咫尺的心跳聲。
他分不清是自己的, 還是曹匿的。
地震劇烈, 曹匿掙扎也劇烈,甄業章單手收緊懷抱,令他貼在自己左心上,感覺到他腰上好像在發燙,直如火燒。
他沉著地與異象對抗,立陣庇佑眾人,同時沉著地赴懷裡的一場火。
燎原之火。
紀信林叫罵著給自己的耳朵治癒:「雷宗是又搞出了一打開天炮嗎!」
劇烈的地震在他輸出的髒話里逐漸平息下來,耳朵上的小口子剛完全癒合,他嘴剛閉上,手邊就亮起了傳喚陣。
紀信林放開木先生,罵罵咧咧地點開:「歪!你們炸開結界就算了,這他娘是還想平了鳴浮山嗎?」
「現在好像是我們要被平了!」裡頭傳來驚恐萬狀的破銅鑼嗓,「小師兄你快過來,叫上劍宗的道兄們!出事了出事了,我們這邊頂不住,那大妖不知道用了什麼逆天的妖術,同袍們頃刻間重傷倒了一片!而且沒有你我根本頂不住,被那妖怪的刀割出的傷口癒合不了,我們沒轍!」
紀信林下巴差點歪掉,只聽得傳喚陣那邊傳來自家同門的鬼哭狼嚎,心裡瞬間著急起來,扭頭便喊甄業章跟他一起去救火。
甄業章這邊還在和劍宗其他弟子運靈布防禦陣,手邊便也亮起了傳喚陣,他抱緊停下掙扎也停下發燙的曹匿,抽空屈指將傳喚陣扣開,裡頭傳來御宗首徒孟懷風的咳嗽聲:「老甄,你快帶著劍宗的精銳過來,咳咳……」
甄業章繼續御劍布陣,冷靜得很:「你們那邊什麼情況,結界才打開多久,為何就潰不成軍了?」
「怪雷宗那群蠢貨,他們爭當仙盟之首爭傻了,以為少了你們一宗沒事,我說不行他們偏不信。他老子的,現在好了,結界一打開,那黑蛟就瞅准了圍剿陣型里的空缺,直接轟亂了仙盟的隊伍,咳咳……」
「邪宗聯繫過來的黑蛟久寇呢?」
「那妖怪只做壁上觀!早就說與虎謀皮易被虎噬——」孟懷風咳得嗓子發毛,「多說無益,現在六大宗圍剿不成甚至可能反被圍剿,業章,宗門是非先放一邊,快過來!」
此時餘震已停,甄業章帶領其他人布的防禦陣也已完成,他收劍簡明扼要地應了一聲,關了傳喚陣,也鬆開了懷中人。
他低頭,看到曹匿那張平平無奇的臉一片煞白,唯有唇角,因淌了血而顯得艷麗萬分。
甄業章心頭髮緊,捏住他的臉想問一句你可還好,曹匿卻猛力一推,方才緊密相貼帶來的灼熱溫度消失殆盡。
「別碰我。」
晗色艱澀地說著,喘著氣擦唇邊的腥甜,腦子亂糟糟地想,那腦殼有包的黑蛟還對他幹什麼了。
甄業章想察看他的情況,紀信林便急吼吼地拽起他的胳膊:「別磨蹭了,快走!」
他沒辦法,情急之下只能飛快地從乾坤袋裡摸出一條蘊滿靈力的紅繩,運著靈力將它緊緊扣在他的左手腕上。
紀信林看到紅繩,張大嘴巴,濃眉震驚成倒八狀。
「外界危險,和木先生呆在這裡別亂跑。」甄業章近乎嘴瓢地扔下這一句,後頭四個字說不出口,只是轉頭御劍,拎著紀信林衝天炮似地飛上半空。一聲呼嘯,七個劍宗劍修也跟著御劍而去,剩餘的留在村落里繼續守衛。
那紅繩束在晗色的左腕上,和沾在他左手上的血一樣鮮艷。他試著扯這一段莫名其妙的紅繩,然而這倒霉玩意跟攀附樹木的紅藤一樣,死活不能扯掉。
晗色喘著氣抬頭,仙修已走,身體裡的異樣灼燙還在時不時發作,他忍著難受看天邊傳來巨響的方向,擦擦鬢角的冷汗,循聲而去。
木先生走來抓住他的胳膊:「曹兄弟,你又吐血了,還想去哪兒?」
「我沒事,你離我遠點。」晗色掙出手,眼睛裡泛了血絲,「我不太能明白你在想什麼……先生。」
守衛在此的其他劍修在忙著安撫村落里的村民,晗色視線不清地看著眼前清秀的書生,邊平撫靈脈,邊小聲地同他說話:「你妻子被搶走了,記憶被抹掉了,你引著修士來圍剿鳴浮山,仇恨是理所當然的,可……你在說到邪宗不分青紅皂白地折磨妖怪時明明不贊同,你說你信妖中有善,你替我打掩護,我不明白。」
「你在困惑我是好人還是壞人。」木先生垂眼,「世間無絕對,糾結於此無濟於事。你看周遭,再看天邊,危機四伏,或許只有這裡勉強安全,你還想去哪?」
晗色置若罔聞,反問道:「木先生、木夕,我不明白,你愛阿朝嗎?」
木先生抬眼,眼神晦澀灰暗又熾熱:「你說你從山中逃出來,你可是在山中見過她?」
「啊,我不僅見過她,我還很喜歡她。」晗色再拭冷汗,眼睛看著鳴浮山的方向,說了一半的真話:「你說你寧願她身滅,可我不希望她損傷。你看天邊,仙盟要轟鳴浮山,要圍剿所有妖怪,甄業章他們跑去幫忙了,亂糟糟的……可她一個被搶去的凡人,她做錯什麼了?我要回去……帶她安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