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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將盡,天開始蒙蒙亮,為首的劍修著急地向他伸出手:「曹匿!你手中是個失控的妖,太危險了!事情有變,仙盟集齊了祭神陣的七角,你不能被他們找到,否則必將會被獻祭,和我走!我——」
劍修的話戛然而止,神情浮現了困惑。
周隱掌心的田稻跳出來,跳到他肩頭,看了看兩方人,大尾巴抖索起來:「孟懷風?你們怎麼找到這來的?」
孟懷風看見覬覦已久的松鼠,灰暗的眼睛頓時發亮:「周隱果然還帶著你!我們自然是順著你主人的相思鎖而來,藥宗都被仙盟設計了,小松鼠,安全起見,和我們走!」
說著他便要操控自己的靈寵強行帶他們一起走,旁邊的甄業章卻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
孟懷風一心想帶人和鼠走,渾然不覺不對勁:「等什麼?業章,快收了本命劍,我們一起走啊!」
甄業章指尖開始發抖,越來越多的恐懼傾瀉而出,眼睛不再緊盯著周隱,而是看向他攙扶在臂彎里的妖。
紀信林忽然在半夜留給他一道仙盟祭神陣已成、讓他帶人速跑的傳喚陣,他等不到曹匿,唯恐他被哪一方的人抓住,逃出琴宗後和孟懷風匯合便順著相思鎖方向而來。奔逃一夜,待到目的地,遠遠看到一隻妖氣衝天的妖毆打人,他一瞬間認出周隱的臉,也在剎那之間判定了善惡。
然而此刻天將亮,他忽然發現,自己本命劍刺中的妖也長著一張周隱的臉,只是個子小一點。
「我手上沒有相思鎖。」提著刀的周隱忽然寒聲開口,「你們認錯人了。」
孟懷風茫然,甄業章指尖克制不住地發顫。本命劍不知該怎麼收回,腦海里一幀一幀地浮現記憶,和曹匿從認識到昨日的短暫分別,一個鮮活熱誠,比人更像人的……妖?
他艱澀地開口:「不可能……」
然後他看見周隱臂彎里的妖忽然朝背後伸手,蒼白的左手握住劍柄,灰色衣袖向下滑,露出一截戴了紅線的手腕。
那隻手握緊劍柄,手背青筋暴起,呲啦一聲,生生將靈劍拔出了血肉。
那個妖抬起頭來,眼裡血絲遍布,淚珠如露,眼神比身旁的周隱慈悲。
那是曹匿。
曹匿是妖。
「晗色!」
「……沒事。」晗色咳了兩聲,血沫濺在側臉上,浮起了蒼白的幾縷笑意,狀態從方才的瘋狂里醒轉,「沒事,我畢竟是妖……小傷不要緊。」
因這一劍,他的神智從方才的混亂不堪掙脫了出來,從名為囂厲的過去不可追里,回到名為甄仙君的此刻不可避。
晗色閉上眼,外傷平復了劇烈翻湧的心緒,捋清了這一夜的所獲,也捋清了從過去到現在的劇變。
「抱歉,一直沒找到合適時機告訴你們。」他提著滴著自己血的劍,冷靜鎮定地睜開眼向七步之外如隔天塹的修士說話,「原想著萍水相逢,有幸結交,人妖隔閡暫且放一邊,是我蒙蔽在先,讓仙君錯認在後,抱歉。」
「不……」甄業章後退,不要這麼說,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曹匿怎麼會是妖呢?
然後他看見曹匿向左偏了偏頭,右肩上妖氣四溢,青翠的草葉就在他身體上長開,妖冶猙獰地覆蓋住被血浸透的地方,被修士本命劍刺穿的傷口在幾個呼吸間癒合如初。
是真真切切的妖。
他看見曹匿掉轉了手裡的本命劍,劍鋒親吻左手上的相思鎖。
「初次見面,甄業章,我是一隻枸杞草妖,為鳴浮山黑蛟囂厲所撿。我第一個名字叫晗色,囂厲所取。」
劍鋒輕割,靈氣爆裂。
那條無法用常法割斷的紅線相思鎖在澎湃的靈力和本命劍的廝磨下斷開。
「甄仙君,人妖殊途,我不能和你走。」
值此天光亮,破曉從遠處開始驅趕黑夜,小草妖將手裡血跡未乾的本命劍送回去。
劍懸於空,甄業章沒接。
第81章
破曉, 晗色仰頭閉眼感受天亮的到來。
檐下台階上的微心眯著紫眸望了天光一眼,嘆了一口氣:「天鼎山門終究是要被撬開了。」
周隱握緊不禍刀:「晗色,你若不想進山, 那請先暫時把不問劍借給我,我會把它還回來的。」
田稻侷促搓了搓松鼠爪子, 耷拉著腦袋傳聲給他:「子藏,憑你一己之力恐怕不行的,如果實在不行,不要進天鼎了好不好?世間怎麼樣就怎麼樣, 任務完不成就完不成, 我給你易容,我們還和從前一樣, 流浪到天涯海角去,沒有人會認出我們。」
「我一個人也有些許機會。」周隱伸手摸了摸它,溫聲傳聲回應, 「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一起斬斷悲劇的連鎖,一起全須全尾地看明天的花燈。」
凜冽的不問劍破空出現,周隱安撫了小松鼠,伸手想去接過神劍, 晗色卻把手縮了回來。
「晗色?」
「我剛才只是腦子混亂,不好使了。」晗色眼圈通紅地輕吸鼻子,鼻音濃濃地沙啞說話,「弒神這種事,兩個人一起來不更有把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戲台搭好了, 聽慣那麼多說書的, 這回也讓我自己寫傳奇罷。」
他輕輕將不問劍抽出鞘,屈指一彈劍身,輕聲地自言自語:「再說了,我也想看看那黑蛟的心。」
周隱眸光濕潤,輕應一聲,持著不禍刀在庭院的地面劃神行陣。陣還未成,天光便多躍上幾分,所有人全都感覺到天亮上出現了從七個方向匯聚而來的極強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