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晗色掀開眼皮,端詳靠在身邊同樣虛弱的大型抱枕,無聲地張了張嘴,默念啞巴。
啞巴眼睛清亮,臉上有還沒散去的淤血青腫,伸手改去輕撫他脊背,拙拙地一筆一划說道:【在這】
晗色心裡頓時一片寧靜。
山陽眼睛濕潤,抿嘴笑了笑,繼續叫喊:「周隱小仙君,你和你的靈寵也安好嗎?」
躺在另一隻大鳥背上的周隱還沒回聲,團在他胸膛的小松鼠田稻就吱吱回答:「他還好!就是天生體弱,病秧子體質經常生病,海上水汽重,待久了就風寒了。沒事的,我這主子鐵打的不怕虐,曬曬太陽就好了。」
山陽也是哦了一聲,真心實意地道起謝來:「謝謝你及時把啞巴撈出來,唉,那什麼,仙君你也知道的,真的萬分感謝……」
周隱冷著聲音打斷他:「不是靈寵,這是我未過門的道侶,謝謝。」
「啊?哦哦。」山陽應完如夢初醒,大驚失色,「啊?」
另一隻大鳥背上的蠍子也垂死病中驚坐起:「什麼你和那鼠是一對?開玩笑吧周大仙君?」
周隱攏住掌心裡毛茸茸的、吱吱呀呀傳音給他的小松鼠,安詳地曬太陽:「你有意見麼。」
觀濤備受打擊:「不是,這麼說來,在場各位英雄好漢,就我和老……大人是光棍?」
久寇遠遠扔來話:「我有後代。」
觀濤吃癟,無能狂怒地揮了揮鉗子。
山陽笑起,轉頭向水陰招手,把人招到身邊來,兩人依偎著一起驅策一行白鳥,一同數落觀濤:「蠍子,其他人都傷著病著才躺著,你呢?你幹什麼偷懶?」
「我靈力都被榨乾了!這你們都沒看出來?八百年的靈力!一下子!就被那小東西抽乾了!」
觀濤氣得在鳥背上跳腳,跳起來往那邊大鳥看看,操著富有磁性的低音炮小聲抱怨:「有囂厲撐腰了不起啊,趕明我也去找個修為離譜的,雙修個三天三夜……」
結果他把自己說得一身抖:「呃,tui,還是別了。」
放眼望去,這一堆有情人哪個不是把自己惹出了一身傷殘,既然他無姻緣,就做個瀟灑孤身漢,一心去踏遍山川,遊覽造化神秀,又有何不可。
一行人就這樣躺在春日下,徜徉微風裡,有的閒聊三兩,有的相擁沉眠,從容地滑翔過累積數百年恩怨的東海。
靜好歲月短又長。
*
晗色再醒來時,人已經在人間客棧里,手讓另一隻大手攏著,他微動一下,身旁的人就醒了。
那大手順到他脊背蝴蝶骨,輕拍兩下輕揉三下,動作儼然是從前囂厲在床笫之間的習慣。
晗色神智一下子繃緊,安寧換震盪,彈簧一樣蹦起來。
身旁的啞巴茫然睜開眼睛,也跟著坐起來,揉著眼睛老實巴交地瞅著他。
「啞巴?」晗色大口喘氣,不自主地抬起手到唇邊嘎嘣一咬,「!」
是疼的。
怎麼可能是囂厲呢?
他分明已死透了。
啞巴眼睛一顫,急切地包住他的手,胡亂地屈指寫下:【不要自殘】
晗色想到什麼,又出神了半晌,啞巴見他沒反應,急得眼淚不住掉,他見了熱淚才回神:「哭包啊,好了好了別著急,我怎麼會自殘,好好活著還不夠耍的。」
說罷他掙出手打坐自巡靈脈,先前動用搜魂術的反噬好了許多,料想是山陽他們給他療過傷。
晗色糾結地抓了兩把腦袋:「啞巴,其他人呢?」
啞巴翻身下床,噔噔噔跑去桌前拿新衣物,折返跑回來給他。
「謝謝。」晗色接過新衣服展開,是從前慣穿的青衣。他出神地撫了兩下青衫,耳邊輕響起玉扣清脆的敲擊聲,他抬頭一望,只見啞巴站在床前,渾然不覺地赤著身體換衣服。
「……」
砰!
門一響,啞巴茫然地被趕到了房外,和鬼鬼祟祟徘徊著的山陽撞了個正著。
山陽一見他就紅了眼圈:「你……」
啞巴回神,張開手臂攔住門,嚴肅地朝山陽搖頭,一副我老婆在裡面,你不能亂進去的肅穆神情。
山陽哭笑不得,一句你了又你,最終只是抬手拍了把啞巴的肩膀,低聲一嘆:「少爺啊。」
啞巴越發茫然地瞅著他。
這時背後的門打開,啞巴眉目生動起來,扭頭看見一身青衣的晗色,笑意便從眼睛裡溢出來。
山陽有些緊張,生怕剛才脫口而出的念叨叫他聽見了:「晗色,你好點了嗎?」
晗色揉揉後頸,看起來似乎並沒有聽見,和煦笑道:「那可好太多了,很久沒這麼飽睡過,謝謝你們。水陰他們呢?」
「在樓下大堂里。」山陽神色自然了些,「他溫著早餐等你醒呢。」
晗色便抬腿往樓下走:「我睡了很久嗎?」
「還行,就四天。」
「這麼久啊……」
到了樓下大堂,一聲響亮的拍桌聲,點燃了一陣掌聲,還有一個憋笑聲:「講得真不賴啊。」
晗色循聲望去,憋笑的人白髮灰衣,乍然一看,背影和囂厲有幾分相似。
「插句補充,列位可知那黑蛟久寇名字的由來?」堂上的說書先生眉飛色舞,原來是在講這一段。
那本尊就坐在最近的小板凳上,瓜子磕得叭叭響:「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