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頁
他盯著那滴淚片刻, 鬼使神差地又戳他一刀:「曹兄弟,婚嫁還是多看些與自己匹配的為好。汝妻為美人,而君為凡俗人,恐怕不太適合。」
晗色顫巍巍地伸出一根食指,簡直想當場碾死他。
這時夜空上傳來劍刃破空的聲響,幾聲飽含震驚意味的「大師兄」此起彼伏地響起來,打破了藥舍前僵持的死寂。
甄業章目光收回來,直起腰應了一聲,比了個讓他們下來的手勢,那幾個御劍的仙修當即收劍下來,前頭一個小年輕壯起膽子看看晗色又看看他,迎面問道:「大師兄,你在幹嘛?」
「交個新朋友。」甄業章淡定地負手,「有事直說。」
「啊、啊?這這,這還有外人在這呢。」
甄業章伸手戳了戳晗色翹起來的呆毛:「這位曹匿曹兄弟是我新結交的朋友,無妨。」
晗色張口就想怒懟,也想趁機站起來進藥舍,但甄業章竟使靈力壓他的天靈蓋,還對他用禁言訣,讓他現在跟頂著一個千斤頂一樣,壓力山大地挪不開半步,小嘴也叭不起來。
「好的……」幾個劍修傻了眼,但還是聽從著他的命令,「咱們劍宗已經按照盟約圍好了地形,以雷宗為首,樂宗、御宗、器宗的長老和大弟子都到現場坐鎮,只我們沒有……呃,御宗的孟懷風道兄還朝我們詢問師兄你的蹤跡,問你怎麼不過去和他們一塊兒。」
「懷風肯定是嫌棄無聊了,不用理會他。」甄業章指尖若有若無地碰晗色的呆毛,打量著他怒而不能言又聽得一頭霧水的懵懂模樣,只覺得十分有趣,「那另外兩宗呢?」
「藥宗向來都是躲在後方做支援的,哪能指望他們上前線去拼刀劍。但是那邪宗!」那劍修情緒上來了,「他們原先一直遮遮掩掩的,原來是今晚才露真章!大師兄你不知道,他們竟在暗地裡和魔頭久寇聯手,而且其他宗門竟然同意了!」
晗色被靈脈里的灼熱、甄業章的小動作、還有拗口的宗派名字鬧得毛躁,本以為要在這煎熬地聽滿耳朵廢話,誰知突然聽見久寇二字,霎時被激起了雞皮疙瘩。
久寇,那不是那誰的老舅嗎?難道他如今就在鳴浮山周圍?來幹什麼?
另一劍修義憤填膺起來:「大師兄你聽聽他們的做派,像什麼仙門正派!和一個無惡不作的魔頭聯手去攻打另外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妖怪,這成何體統?真是玷污了我們手中所執的正道!」
「就是!這分明是和妖魔為伍,自甘墮落,同流合污!手中劍髒了,哪裡還能談正道 ,哪裡還能談除魔衛道?大師兄,你說他們是不是糊塗了?」年紀更小的劍修按著劍柄,言辭更為激烈,說得唾沫橫飛,「我們七大宗聯合起來又不是平不了鳴浮山、殺不了那囂厲,本來可以堂堂正正地寫下一樁斬妖除魔的壯業,可是現在他們卻自毀名譽——」
「師弟,冷靜些。」相比義憤填膺的劍修,甄業章表現極為平靜,這些話在他聽來似乎不痛不癢。他更感興趣的是,面前坐在門檻上的小傢伙突然繃緊了身體。
不過他的師弟剎不住,突突到其他宗門上去了:「大師兄,這還怎麼冷靜!那邪宗的教義本就和其他正派完全不同,就他們那種路子,居然和我們並稱七大宗,簡直是辱沒仙盟的名聲!&%¥#……」
晗色慢慢地深呼吸,吐納之間強撐著不顯露妖形,只是腦子控制不住地嗡嗡作響。
他在幾位仙修的嘰里呱啦里戰慄地捉住重點:仙盟七大宗聯手、再加上一個惦記著想吞了外甥化龍的久寇,合力準備攻打鳴浮山。
仙盟的人能平鳴浮山。
他逃出來了,可鳴浮山裡的人們怎麼辦?
仙盟的人能殺囂厲。
靈脈的灼燙在慢慢消減,但他的心臟越跳越快,快到眼前逐漸模糊,耳邊嗡嗡,呼吸有鐵鏽味。
腦中喧囂許久,一聲針刺似的叫喚扎進他後腦勺:「曹匿。」
晗色頭皮一疼,一抬眼,只見那甄業章半蹲在他面前,視線與他齊平,眼神浮現了奇異的憂慮和歉意。
晗色當即後仰,張口想斥罵兩聲,誰知唇一張,唇齒間便滿是血腥。
甄業章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語調不復平靜:「曹匿!」
晗色咳出了一口血,眨眼間視線籠著紅霧一般,呼吸也帶著腥氣。他掙不開甄業章的手,有些疑惑地抬手擦了擦口鼻,嗡嗡地聽見那幾個聒噪的仙修在說話。
「他怎麼七竅流血了?」
*
夜深,一陣夜風拂過竹海花溪,卷著花香刮進一頭趴臥家門前的大老虎的鼻孔里,激得它從不甚安穩的淺夢裡驚醒過來,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打完它迅速抬起爪子捂住自己的口鼻,直把鬍鬚都壓扁了,就怕再出聲,吵醒身後門裡披著月光安眠的愛人。
它以為自己補救及時,卻忽然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嗔笑:「捂什麼呀?」
虎妖心臟漏了一拍,猛地轉頭,看見披著嫣紅披風的阿朝坐在門檻上,托著腮彎著眼,長眉彎彎地凝望他。
「晚上回家,為什麼不上榻去睡?」她長發滿肩,溫柔似水,「趴這兒當看門虎啊?蠢兮兮的,傻方洛。」
方洛怔怔地凝望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是獸形,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緊張地運靈化作人形,結結巴巴地比劃著名手同她說話:「對不住,這兩天事多,我回來得晚了,怕吵到你……阿朝,這麼晚了,你還沒睡,是不是被我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