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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蝟敞著懷抱給他戳,過後收攏四肢,四隻小爪子輕輕扒住晗色的食指,一低頭,整個身體都依偎著他。
這一瞬間,不知為何,晗色心裡升騰起了難以言喻的柔軟和酸澀。
他噯了好幾聲,濕漉漉地癱回自己編的躺椅里去,把刺蝟攏在眼前笑:「一個個的,都是撒嬌鬼。」
這時餘音從水裡冒出腦袋來,瓮聲瓮氣道:「也包括我嗎?」
「那不是廢話。」晗色樂了,「你還是小鮫人的時候別提多愛哼哼唧唧了,我以前也是,他也是。」
餘音眼神變了:「他是誰?」
晗色端詳著刺蝟,平靜地含著笑:「囂厲啊。是不是看不出來?那黑蛟多威風凜凜啊,妖前妖后都總是冷著一張棺材臉,脾氣又臭又硬,毛病多得像羊毛,賊不好伺候。但就是那麼一個大妖,他也總會暗戳戳地撒嬌。」
餘音都聽傻了:「我以為你以後不會再主動提到他的……」
「為什麼?」
「因為那些是不好的過去……」
「那也是我的過去嘛。」晗色用靈力把自己全身烘乾,把刺蝟放回了衣兜里,「我怎麼可能和過去的自己切割開來?那樣我就不是我了。」
餘音楞楞地泡在水裡:「那、那你對囂厲還有感情嗎?」
「怎麼可能。」晗色笑開了,「我看起來像是有病嗎?」
刺蝟的刺緩緩地炸起來。
「只是說實話,餘音,我現在還是會做夢。從離開鳴浮山的第一天起,只要入睡就會做夢。」晗色抬眼望夜幕的月亮,「其實還在鳴浮山裡的時候我就開始做夢了,好像是新歲夜……嘶,嗯,就是我日了少睢的那一晚開始,之後就不停地做夢。」
餘音&刺蝟:「……」
晗色乾咳了兩聲:「嗨呀,總之是一個意外。後來我也想找少睢的,一直沒碰上面,我生辰那天好像看見他了,可是他只是沖我甜兮兮地笑……誒,繼續說我在鳴浮山里做的夢。」
餘音:「好、好的。」
「我那時總是夢見一個蒼茫遼闊、純淨得像仙境的地方。那裡有仙山雲海,翡翠大湖,雪頂白松,奇植異獸,霧凇沆碭間,一切都像天外天。哇,好押韻啊。」晗色癱躺椅上微笑,「然後這仙境裡有一個灰撲撲的少年,會各種撒嬌,很溫暖很治癒,我是夢中人我都喜歡他。」
這時他側首看水裡的餘音:「說到這兒,餘音,我得感謝你。」
餘音懵懵的:「為什麼?」
「那天,木先生讓我們迴避……」晗色深吸了一口氣,讓思緒不要跑題,「你背著我往林子裡跑,一邊跑,一邊唱了一首歌,記不記得?」
餘音點點頭:「我唱了一支安魂曲哄你睡覺,免得你要從我背上跳下去,可是唱著唱著你身體就升溫了,特別燙,燙得我害怕——」
「噓,聽我說。」晗色捻了個草糰子往水裡丟,漣漪擴散到餘音身邊,把餘音逗笑了。
晗色也笑:「我在你的歌聲里睡著了,然後又做了那個關於仙境的夢。夢裡那個少年也在唱歌,和你唱的安魂曲是一個調子,那時我以為我就是夢中人呢,我也在少年的歌聲里睡著了。之後——我聽見他對我說,『倚玉,倚玉,別睡著了』。我在夢裡睜開眼,看見了一個少年版的囂厲。」
衣兜里的刺蝟蜷成一個球。
「原來我這個夢不是空穴來風,不是毫無邏輯,我夢見的是那天鼎山,周倚玉和囂厲的故事。」晗色嘿嘿笑,「他倆互相治癒的戀愛故事吧。」
餘音想從水裡鑽出來去到他身邊,又忍住泡回水裡了:「為什麼你會夢見他們的過去?」
「不清楚,也許是囂厲整的,又或者跟小仙君周隱有關?他是周倚玉的轉世,我又得了他一口血才化作人形。」晗色捏捏自己的臉,「你看,我長得特別像周隱,光是看畫,你都分不出來我倆。」
餘音反駁:「我分得出!」
「囂厲分不出。」晗色雙手合十望天,不住地嘿嘿笑,「他的屋裡掛著一幅周倚玉的畫,我懷疑他分不清周倚玉和周隱,原主和轉世可是大大的不一樣的。至於我,少兒不宜的時候他就分不清了,但在能幫忙破情劫的時候,他就知道我是晗色了,因為是要能捨得親手宰了的。」
刺蝟聽得心都要碎了。
「再說回我離開了鳴浮山的夢。」晗色癱椅子裡閉眼休息,「我有時會夢見囂厲和周倚玉在天鼎山裡的過去,有時也會夢見我和囂厲的。那些夢不太愉快,但是沒關係,我來人間一趟,要吃好吃的看好看的,還要玩好玩的。」
「過去只是過去,囂厲也只是囂厲,我不可能再喜愛他,也沒有力氣去厭憎了,隨他生死。」晗色困意上頭,「我想向前,也許哪一天會找到一個很好的人,我們彼此相愛,結為一生一世的道侶,嘿嘿嘿……」
晗色就在這陣嘿嘿嘿的餘聲里睡著。餘音安靜注視他良久,輕手輕腳地從水裡出來,魚尾上岸為足,一步步走到他身邊。
餘音在他身前彎腰,把月光擋去大半,俯身在晗色額頭上輕吻了一處陰影。他小小聲地沖他說:「你有我,還要什麼道侶。」
此時晗色睡得倍兒香,呼嚕聲都出來了。
餘音唇角剛彎起來,夜風將淡淡的血味吹進鼻子裡,他的眼神瞬間變了。他低頭看見晗色掌心裡細細的刺傷,獠牙忍不住又伸了出來,附到他的脖子上,隔空摩挲著,想就此埋進去,盡情地掠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