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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想和他走過漫長的路,一路嘰嘰喳喳,到那時,他也會了解我,確認我是獨一無二的小草。」
靜默半晌後,水陰靠近他:「時間不一定是萬能的。」
「我還沒有試完呢。」晗色手心發汗,「沒準它就萬能了,鐵樹開花,枯木也逢春了。」
水陰最後只得抱住他:「好吧,那我便從現在開始祈禱,祈禱囂哥早日向我哥看齊,床上喊媳婦,床下喊主子。」
「喂喂餵狗糧是這麼塞的嗎!」
*
一刻鐘後,晗色離開山陽家裡,他把許許多多的話都掏乾淨了,通身說不出的輕快。
新春的風把發熱的腦子吹得冷下來,他往竹屋回跑,想找到少睢再把事情問清楚。可到了他和囂厲的家,裡頭空空如也。少睢離去前甚至施法把狼藉的屋子收拾了一通,連被褥也洗了,正晾在竹屋外。
晗色越發汗顏,萬一自己不慎是那個壓了少睢的傢伙,沒給人善後一番,那豈不是大渣攻了。
他唉聲嘆氣地捶了自己兩把,走去摸摸被褥,手感乾燥,便妥善收下來。
好巧不巧,被褥後顯現出了放在竹林前的水晶球,小鮫人正在裡頭疲憊狀地低頭抱尾巴。晗色一走近,他的耳後鰭便微動,一抬頭和他隔著水晶球四目相對。
「抱歉,昨晚不僅把你落下了,還沒正經跟你說一句祝福。」晗色彎腰沖他笑,「新歲福至啊,海里的小精靈。」
小鮫人呆呆地看了他好一會兒,藍色的眼眸忽然通紅,衝過來貼在水晶球上,朝著晗色焦急地叫:「咕咕,咕咕!」
晗色這麼近距離看,感覺小鮫人的身形長大了一些,以為他是餓了:「怎麼了?是不是肚子咕咕叫了?」
小鮫人搖頭,飛快地擺尾和比劃手,見晗色搖頭,他便努力攢夠勁兒鼓起腮吹泡泡,憋了老半天,只吹出一個就累癱了。
雖只一個,晗色也看到了小鮫人想給他看的畫面。
——是夜,囂厲和山陽都在水晶球不遠前方,就在這庭院裡,小鮫人的視線範圍里談話。
「你別抽風了行不?」山陽在朝囂厲低聲說話,「行行行你能舍,你不喜歡他,可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糟踐人家?萬一真出事了,晗色醒來知道是你把他拱手出去的,那不得傷心死!」
畫面到此便結束了,只是很短的幾剎那。
晗色通身發涼,手裡的被褥掉在草地上,他半蹲下去撿,怎麼撿也撿不完。
「咕咕。」小鮫人靠在水晶上拍牆壁,想從裡面出來。
晗色撿了許久許久,眼睜睜看著那乾淨的被褥沾上塵土:「髒了……」
春風吹過來,叫人想起去歲花朝日。
他擦擦眼,半蹲在水晶球前,仰首問小鮫人:「你有錄下囂厲說話的場景麼?」
小鮫人點點頭,鼓起腮便要繼續吹,只是吹不出來。
晗色艱澀地站起來,發麻的腳有些站不穩,他動作遲緩地打開水晶球,將手伸進去:「沒力氣的話,需不需要這個?」
小鮫人霎時抓著牆壁掙紮起來,未幾又抓住晗色的手,獠牙埋上,吞咽聲令人頭皮發麻。
飲罷,他用兩根指頭捂住晗色手上的牙印,隨即吹出了接二連三的泡泡,昨夜的過去也便紛至沓來。
晗色仰首看陽光下的泡泡。看著囂厲把水晶球放回庭院,閒庭信步到竹屋門前,駐足了半晌,轉身走了。也正是這時,山陽急匆匆地趕來勸他,好說歹說費了許久的唇舌,囂厲不吭聲。
「你特麼……算了不跟你計較。」山陽甩手要越過他闖進竹屋去,這時囂厲伸手,攔下他來。
「你什麼意思?」
「我說了,試試。」
「這還試不夠嗎?」
「試了我,為什麼不再試他?」
囂厲認真地反問,山陽神情發懵,晗色也怔住。
他呆呆地站在黑蛟的囚籠里和鮫人的囚籠外,看著昨夜裡的枕邊人側首向他看來,瞳孔仍是猩紅的。這麼個準確無誤的角度,他明知道鮫人會錄下所見。
可他還是朝他說了:「我捨得了你,你呢?」
鮫人的魚泡泡在陽光下消融,晗色依舊保持著原姿勢,直到小鮫人的咕咕聲把他叫醒。
晗色掙出手摸摸他的額頂,道了謝:「……謝謝你。」
他轉身離去,失魂落魄地想找到囂厲,當面問問他,一句話的事。
他一遍遍畫起傳喚證,一遍遍連接不上,他只得嘗試著去感應囂厲的所在,終究是雙修過許許多多的日夜,身體裡流淌著屬於對方的靈流。
感應到超過某個靈力閾值時,晗色突兀地感覺到腿根不知怎的發了熱,也正是這一瞬間,他確定了囂厲的所在。
此時山河受暮色籠罩,他一路沉默地向著他的方向跑,翻越過四季,在血色殘陽的盡頭,遇到了他。
囂厲不止一個人,他身後有神色疲憊的山陽,脖頸間纏著怪異繃帶、臉上帶著淤青的臨寒,還有背著紅衣姑娘的低著頭的陌生清俊青年。
「晗色?」山陽最先出聲,嗓音都破音了,脫口一句:「你沒事吧?」
臨寒也抬眼看過去,意味不明地笑嘆:「小晗色看起來不太好的樣子。」
晗色誰也不顧,直接跑到還穿著自己準備的新衣裳的黑蛟面前,喘足了氣,問他一句:「我到底做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