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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很高興地在暗地裡朝他揮揮手。
晗色頓了片刻,眼皮子逐漸打架,自言自語:「餘音,你說他的心到底是怎麼長的?時而喜怒無常,時而冷酷無情……他是覺著我對他如痴如醉的樣子很好玩麼?」
小鮫人——餘音攢出了口齒不清的一句話:「唯嬸磨喜歡他呢?」
「為什麼啊……」晗色喃喃,眯著眼看滿天星河,有些生氣,又有些泄氣,「好問題,我也琢磨過自己的本心。可能緣由簡單得離譜,只因他撿了我。我第一眼看到的,除了壯闊天地以外就是他了。他帶給我的衝擊性非比尋常,我想即便我從現在開始便遠離他,不停地往人世深處探索,認識更多的可愛之人……恐怕也很難脫離他帶給我的種種影響。」
他跑了大半夜,體力也算是到了極限,身體精力不濟,腦子表示想睡覺,可嘴巴卻還叭叭著,不吐不快:「我永遠忘不了他初見我時的第一眼,他眼裡蘊含著那麼濃烈的期待和欣喜,好像我是他在世上最重要的存在……雖然後來幻象破滅,那眼中就變成了受騙的失望和憤怒,可我還是記得他眼裡最初的愛意。然後清晰地意識到,叫人愛著的感覺很好。當然了,這是後話,我的幻想也在方才破滅了。」
「其實從前,在我們相處的日子裡,我不止一次覺得,他很像我身為枸杞草時沐浴過的冰雹,從天而降時幾乎要把我砸壞了。可是冰雹落在我身邊,最後還是化成了柔軟的春水,包裹著我,哺我生長。」
「我總以為他是個外冷內熱的大妖怪,雖然脾氣壞了點,但本心不一定是壞的。我從前也懼怕他,雙修過後膽子越來越大,便敢蹬鼻子上臉,嘮嘮叨叨地數落他,看著他容忍我的底線一寸一寸地拓寬……慢慢便以為,他縱容的理由里也包括著對我的喜愛。」
晗色困得睜不開眼睛:「我盡我所能地喜歡心上人,熱烈過膩歪過,夠嗆了。我想著,也許不是我天真,是囂厲太難懂了。我有些累,不太想再去鑽研他的海底心了。既不心愛我,還隨意糟蹋我,那我也不要你了。」
樹上黑影唏噓不已,頻頻點頭。
「累死了!我不要你了!」晗色憋起力氣又仰天大吼,「我要睡覺了!沒有你,我能睡得更好,夢得更香!」
「咕!」餘音眼淚汪汪,費勁地努力說話,「偶、偶唱歌給泥聽!」
他白天喝足了,這回有足夠靈力,此時便貼在水晶球上巴巴地望著埋在泥土裡的飼主,盡他所能地唱一曲金鱗鮫人的安魂調。
那暗地裡的黑影放下心,欣賞了一會兒鮫人的歌聲,點點頭轉身飛回家了。
睡在大地懷抱里的晗色閉上眼,在悠揚悅耳的海妖之聲里慢慢沉入夢鄉。
第一個遠離黑蛟的夜晚。
他希望自己能儘快適應。
入了夢,冥冥之中仿佛有誰扣著他的手,拉他進那片奇異的仙境。那麼壯麗的美,又那麼愴然的悲。
晗色在睡夢裡覺得冷,比大黑蛟那冷冰冰的體溫還要冷。
*
夜半,月上中天,四個大妖聚在方洛屋裡,屏氣斂聲地等待著。
和臨寒所說的不差毫釐,時間一到,榻上的女子沉緩地睜開了眼睛。
方洛鬢角淌落了冷汗,半跪在榻前,想碰又不敢觸碰,只敢發著顫地喚她的名字:「阿、阿朝?」
那女子的目光先是毫無焦距,盯著穹頂的虛空發了半晌呆,然後在某一個瞬間,像一個清醒過來的提線木偶般,轉頭看向了身邊的人。
「方——洛。」
這回應與以往的所有都不同,不再包含著難以言喻的憎惡,相反,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依戀,甚至是眷戀。
方洛喜極而泣,伸手握緊了她的手,激動得說不全話:「是、是我,阿朝,你終於肯正眼看看我了……」
臨寒唇角揚起笑,轉身朝囂厲和山陽打手勢,三個大妖便懷揣著各不相同的心情離開方洛的屋子。
出了門,臨寒一笑:「成了。」
山陽神情複雜:「這玩意……算得上是篡改人心了。」
囂厲還是沉默。
臨寒不置可否:「世間萬物大多以有用和無用兩個標準衡量,只要能得到預期的結果,那就夠了。囂哥,你覺得呢?」
囂厲閉上眼,腦海中迴蕩著剛才看到的情景,又想起了小草妖望著他時痛苦不堪的眼神,有些受不了地轉身:「夜深了,回去吧。」
說完,這黑蛟急切地趕回他的竹屋,山陽也放下心來,轉頭朝自己的窩飛奔回去,而臨寒等他們兩人都走遠了,才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掉頭向不知處而去。
山陽旋風般地沖回家裡,緩過勁來小心翼翼地開門,卻發現自家媳婦不在,登時著了慌地團團轉:「小水?小水!你去哪了?」
「在這在這!」同樣旋風般地沖回家裡的水陰大老遠便開始揮手大喊,「哥我在這!」
山陽眼眶一熱,朝他狂奔而去,兩妖相擁於夜色,嗚嗚渣渣地親昵。
與此處截然不同,主峰小竹屋前的庭院,囂厲借著月色打量周遭,看著被洗劫過似的家裡,駐足了良久。
……那小替身果然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黑椒:沉默沉默沉默沉默
蛇蛇: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