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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不疼。」晗色擦擦額頭, 嘴角安撫地朝他笑起來,眉頭卻是不自覺地蹙著,表情古怪地翹起兩根指頭捏著啞巴的手腕拉開,「喂喂,以後不許親我,我不喜歡。」
啞巴瞳孔縮了一下, 淚珠叮叮咚咚。
「怎麼掉這麼多眼淚。」晗色驚了, 「你是水做的嗎?這麼大塊頭哭什麼鼻子?」
啞巴攥著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不知道在落什麼淚,更不知道怎麼把心情傳達出去。
晗色手貼著他的心跳,那加速的有力心跳勾出他隱密的安全感。
他用手掌感受、用骨頭聆聽、用靈魂共鳴他的哭聲,最後安心地笑起來:「別傷心了,哭包。」
他反手把啞巴拉過來虛虛一抱:「早上好,今天剛開始,笑一個樂呵樂呵不比哭哭啼啼好?」
啞巴抓緊他的後背,瞬間把他的衣衫抓皺,可惜再怎麼用力去抓也抱不久。這會他在晗色面前像是弱雞,螻蟻,可他看著晗色,再不甘心自己弱小,也心甘情願順從他。
他朝晗色笑,不摻絲毫虛情假意。
晗色想起乾坤袋裡有好些啞巴之前買的琳琅首飾,當即伸手去找,片刻間就翻出一對玉戒。
他端詳著那做工精細的玉戒,捻在啞巴眼前展示:「你看,之前你自己買的小玩意,還記得買這小東西來幹嘛嗎?」
啞巴屈指彈那對玉戒,越彈越腦子迷糊,表情呆呆的。
「不記得啊,那只能隨便我折騰了。」晗色把玉戒串起來系在啞巴的腰封上,走路便有輕淺的叮呤聲響,「當初我失明,你怕我看不見心慌,就在身上掛一對玉扣,動起來叮叮噹噹。這回換我了,別怕,你當初不棄我,現在我也不會扔下你。玉戒響動之處,我就在你觸手可及之處。」
啞巴撫著玉戒發呆,他這模樣讓晗色覺得自己在擺弄一個大型布偶。
晗色心酸又安心,牽著他出門去敲隔壁周隱的門:「仙君,我準備繼續啟程了。」
不出片刻周隱便來開門,洗得發白的裡衣遮得嚴實,田稻正鑽在他衣襟里打哈欠:「早哇小草,走之前吃個早餐嗎?我倆很窮的,身上沒子啦,介意請個客嗎?」
晗色笑起來:「你想吃什麼?」
田稻一下子支棱了,松鼠嘴吧唧吧唧:「我要吃燒麥,飯後還要小零食!」
晗色爽快地摸出自己的錢袋,到客棧大堂吃早飯和結帳,又到城鎮上的點心鋪子打包一堆小零嘴。
田稻指揮著周隱採買,啞巴轉悠到山楂糕前,腰間玉戒聲叮叮噹噹,他蹲下去,拈了一顆沾著糖霜的圓潤山楂糖,對著它大狗一樣嗅。
晗色到他身側問:「想吃山楂糖?」
啞巴轉頭,趁他說話迅速把糖塞進他嘴巴里。
晗色猝不及防,唇舌都是酸甜:「給我的?」
啞巴低頭輕輕撞他一下,額頭抵在他身上輕輕蹭,半晌才抬起頭來看他,眼睛亮晶晶。
晗色看著他的笑眼,唇齒咬開是糖,也像是血肉。
*
一行人繼續向東海出發。近海之地商貿繁榮,娛樂也多,說書人眾多。前些天晗色聽到了很多關於東海龍王、黑蛟隕落的街巷軼事,今天意外聽到了關於仙盟七大宗的事——聽聞劍宗要與琴宗聯姻了。
晗色摸摸手腕上的紅線,又摸摸下巴尋思:「劍宗……」
田稻窩在周隱懷裡,周隱舉著小糖人逗它來嘬,田稻嘬著嘬著聽見晗色聲音連忙轉頭去問:「怎麼啦土豪?怎麼說起劍宗來了?」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因我認識一個劍修,姓甄,不知道他怎麼樣了。要是處理完東海還有時間,我倒是想去找他,之前對他不住。變故一茬茬的,我居然將他忽略了,罪過罪過。」
晗色回憶著,簡短地說起那山村的祭神高塔之事,把甄業章、紀信林、李悠以及狐妖潛離說了一番,說話間不時看看啞巴。
「離開山村後,甄仙君打算帶李悠到仙盟去定罪,可我和啞巴放走他了。當時任意妄為,事後一定讓他陷入了麻煩,我原本打算找到餘音,之後就去請罪……」
餘音之名在不經意間脫口而出,晗色原本平靜含笑的神色繃不住,眼淚猝不及防地淌了出來。啞巴原本懵懂茫然的眼睛瞪圓,手足無措地抬手、不敢碰、收手,再就此循環。
周隱舉著糖人停步:「節哀。」
「……沒事。」晗色閉上眼笑笑,「我沒事……到了東海就好了。」
田稻搓著松鼠爪爪關切道:「難過了想哭就哭,可別憋著啊,小金鮫餘音是,大黑蛟囂厲也是。」
晗色睜開眼睛,一撩衣角繼續趕路:「黑蛟?他也配沾染餘音的名字。」
田稻想了想道:「也是。」
啞巴越發茫然無措,侷促地摳著手指去看晗色,看到他面不改色,摳得更用力了。
有了東海之後的新目的,晗色趕路積極了不少,不似先前渾噩。周隱和田稻只管跟著他蹭吃蹭喝,從不問此去後來。啞巴更不必說,一味呆傻地黏著他。
翌日,一行人浴著破曉到了東海岸邊,有個老漁夫正愁眉苦臉地拖著艘小破船,晗色看了兩眼,走到那老漁夫面前要買船,假意一番討價還價,以一荷包銀子成交,夠老人家安生過活。
田稻跟著周隱過慣了顛沛流離的窮日子,舉著新糖人,窩在他懷裡,沒心沒肺和他嘮嗑:「小草真的好有錢,心腸還軟,臉和你差不多好看,要是天道總部一開始派我扶他上位,那我現在一定吃香喝辣的……」